故乡的油菜花又开了,黄通通,绿油油的一片。独在异乡的我,只能在朋友圈中欣赏此情此景,心中自然有着难言的滋味。
四瓣油菜花全部绽放开,花心吐出几根小巧玲珑的花蕊,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清新雅致。微风中的油菜花丛随风摇摆,起起伏伏,仿佛掀起层层浪涛的花海……一览这漫天的金色海洋,我也仿佛置身其中,成为万千杏黄中的淡雅一抹,而我心底的那片油菜花,也仿佛生根、滋长、开花……
我依然记得,我心底的那片油菜花,播种在一个生机岸然的春天。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漫步在宽阔的田埂上,大手牵着小手,小手拉着大手,一左一右的两个影子,被太阳拉得老长。田埂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此时此刻,大地是舞台,天空是观众,杏黄的油菜花则像一位饱含深情的舞蹈家,在和煦的微风中,忘情地表演着妙曼的舞姿。
空气中弥漫着的油菜花香,混杂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引得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流连驻足。几只淘气的小猫小狗,在田埂上忘情地追逐,时而扑打着身旁纷飞的蝴蝶,时而在太阳底下闭目养神,偶尔伸个懒腰,时而在地上翻打着滚,然后摇摇尾巴,欢快的叫嚷声,传得老远老远……
花海环抱之中,是零零星星的几间茅草屋,金色的阳光透过油菜花的枝叶,洒在屋舍上,给它抹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颜色。屋前的一对小石狮子,故作威武地朝你张牙舞爪,可见你依旧笑容满面,忘情地陶醉于眼前的油菜花,它便耷拉着脑袋,尴尬地朝你吐着舌头,或者自娱自乐地笑笑,做个鬼脸。
“外公,外公,我要爬石狮子!”一个清脆的童音嚷道。
“好——好——好!我的乖孙子,来——来——来!咋们来爬狮子!”一阵欢快的笑声中,那双粗壮有力的手,将那个小小的身体,稳稳当当地抱到了石狮子上,可那双大手仍然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高大的身躯微微半蹲,双手紧扶着那个小家伙的腰,像是在狂风暴雨中,扶着一棵摇摇欲坠的小树苗,唯恐它折弯了腰,脚下的石狮子只好无可奈何地低下头,阴沉着脸,垂头丧气。
“爬上去喽!爬上去喽!”两张相视的笑脸,像两丛绽放的油菜花,银铃般的笑声,在花间久久回荡。
油菜花开香依旧,物是人非事事休。再去目睹着油菜花,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寒秋。杏黄的油菜花丛间,多了一间亭子,那是一座新砌的坟墓,我在外头,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里头。
天,灰蒙蒙的一片,毛毛的细雨淅淅沥沥,像点滴绣花针,扎在我的胸口,冷冷的冰雨渗透进我的肌肤,心中也泛起阵阵寒意。油菜花的枝叶上布满了雨点,像是晶莹的泪滴,雨水汇集成雨滴,顺着油菜叶缓缓流下。阴冷的秋风,也像施了咒的梳子,冷不丁地把油菜花金黄的秀发,梳落在地。秋风瑟瑟中的油菜花,像一个个喝了几坛烈酒的醉汉,喝得迷迷糊糊,吐得一塌糊涂,踉踉跄跄地在风中左摇右晃,有的一个不留神,栽倒在地,就再也没起来。
不远处,是稀稀落落的几间农舍,斑驳的墙壁上,横七竖八地布满了枯萎的爬山虎,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是随处可见的青苔,农舍的烟囱冒着缕缕炊烟,放眼望去,周围暮霭缭绕。隐约中,一只斜飞的孤燕穿过雨幕,伴随着刺耳的哀鸣,消失在迷迷蒙蒙的雨中……
风渐大,屋顶枯黄的蓬草,被吹得呼呼作响,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杏黄的油菜花瓣,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秋风随心所欲地把弄着,有的被吹到地面上,与泥土和雨水融为一体,有的被刮到屋顶上,躺着一动不动,活像一具具尸体。
乌云遮天,像一张巨网,无边无际,又像一张从天而降的巨大尸布,要将满地的油菜花重重包裹,一网打尽。凄风苦雨中,所有的挣扎和呼喊过后,都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早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湿了我的眼眶,雨雾弥漫中,亭子顶的积水汇成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瓦檐缓缓流下,晶莹的雨滴倒映着满地的黄花,一滴,两滴……仿佛每一滴都打在我记忆深处,每一滴都是满满的回忆……我知道那个扶我爬狮子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我知道那个逢年过节招呼我喝鸡汤的笑脸,再也看不着了,我知道那个和我捉迷藏时,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身影,再也寻不见了……
再回家乡,再想去一睹那魂牵梦萦的油菜花,却发现增添的更多是失落与感伤。原本那成片成片的油菜花,被纵横交错的“村村通”公路,肢解得支离破碎,横贯田野的随岳高速公路,像一柄悬在庄稼地上巨剑,像一条长长的伤疤,爬在地表上,把原本的广阔的油菜花田化为乌有,拔地而起的高压电线,像一根根深入骨髓的钉子,直插地下,那广阔的大地,那油菜花田,就像一个奄奄一息任人宰割的犯人,没有了任何生气,犬牙交错的公路间,那星星点点盛开的油菜花,仿佛一条漂亮裙子,被剪得破碎,随意地丢在路边。
到外公的墓头去扫墓,我欣喜地看见,亭前盛开了一两株杏黄的油菜花,那是随风而来的油菜花种子,在这里生根开花,顿时,一种难言的亲切感涌上心头,我心底的那片油菜花也仿佛在阳光下朝我招手,暗香浮动的油菜花旁,一个高大的身影牵着我的手,那张熟悉的笑脸,像极了那个春日午后,最初的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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