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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明晋想哭。谁能想到,四年前裤裆放出的那一炮会追到四年后来射中他自己?
当时他正处在事业上升期,正是春风得意时。每天除了见客户,还有不少生意场上的应酬,一群酒肉朋友,频频出入风月场所。一次酒足饭饱,一伙人把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带到了他面前,此女正是吕艳如,会所里面上班的。
杨明晋其实算不上好色之徒。像他这种毫无背景的小镇青年要想在大城市混个体面,付出的努力和辛劳可想而知。几十年艰辛奋斗使他比那些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人多了一份自律和警惕,面对诱惑总要在心里权衡一下。
何况他和黎丽从高中相恋,齐头并进,一路同雨同舟到现在,他如果是好色之徒,他们不可能走到今天。
面对吕艳如的投怀送抱,他其实有过一瞬间的犹豫,觉得那种女人不会太干净,不值得他冒险去碰。
然而,意志的坍塌往往也只在一瞬间。不好色,不代表不虚荣。众人的起哄、吹捧、引诱、女人递上来的热吻、一杯酒、一声声黏腻的称呼、一次次大胆的挑逗,终于还是撬开了他坚实的壁垒,让他丢盔弃甲,放弃了挣扎。
因为只有那一次,所以即便他不知道吕艳如的名字,但只要提到四年前那个晚上,杨明晋就不可能想不起来。
一次消遣,就让他和那种女人的孩子之间有了父子关系的可能性,真他妈晦气。
一个女人,竟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和那么多男人发生关系。这就好比舔别的男人舔过的筷子,简直不能更恶心。
更他妈讽刺的是,四个人里的一个,正是当初把吕艳如推进杨明晋怀里的那个叫刘忠的混蛋。吕艳如这次能联系到他,也是刘忠给的联系方式。
所以在吕艳如给他们组团去做亲子鉴定那日,看到刘忠,杨明晋就没忍住冲上去给了他一拳。
“你把我害惨了!”他咆哮。
对方委屈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是受害者好吧!我要是不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她,她就要告诉我老婆,我能怎么办?她当初走投无路进的会所,我跟会所老板有点交情,看她把自己说得可怜兮兮的,就照顾了她几回,还好心把她安排给了你,哪知道会出这档子事儿?真他妈……你也别太担心,这不还有两个人嘛?兴许是他们的呢?只要不是咱俩的,那不就啥事儿没有吗?”
“万一呢?万一不是他们的怎么办?莫名其妙多出个儿子,我怎么跟我老婆交代?怎么跟家里人解释?”
杨明晋不敢想象万一真的是自己中招会怎么样。此时的他真想回到四年前,打死那个没有守住裤裆的自己。
3
此时,四个倒霉蛋聚集在鉴定中心三楼的走廊,无比焦灼地等待鉴定结果。
因为吕艳如的儿子生病挂水,她晚来了一个小时,科室的人下班了,要到下午两点才上班。
一男的等得火大,问:“报告结果你回头告诉我们就行,干嘛非要老子在这儿等?”
吕艳如冷冷道:“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们自己不在现场,回头我取了报告你们说我造假不认账怎么办?你们谁不耐烦可以先去吃个饭,一会儿回来。我儿子在附近,我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不知道谁骂了声“操”,又踹了一脚走廊的长椅。
四个人,面面相觑,个个脸上愁云密布,如丧考妣。
一个无视禁烟标识边抽烟边来回踱步,吸完直接把烟头扔地上用脚尖踩灭。
一个从头到尾都在不停地接电话,一开始心平气和,然后逐渐暴躁,最后对着电话骂娘:“都说了老子有事儿去不了!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没事儿赶紧挂,老子烦得要死。”
只有杨明晋和刘忠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四个男人早已在上次采样时就相互打量过。作为这起狗血事件的四个当事人,他们除了互相鄙视、嫌弃,还互相同情。每一个都在心里祈祷,希望那倒霉孩子是另外三人当中的任意一个而不要和自己扯上一丝一缕的关系。
此时他们等得心烦气躁,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一男忍无可忍骂了声:“妈的贱人!”
另一个苦笑:“鬼知道这婊子睡了多少人?单拎了咱们几个来讹。”
说着偷瞄一眼其他人:“老子每次都戴套,肯定不是我。她敢讹到老子头上,老子弄死她个婊子!”
“说得谁没戴套似的。”那人冷笑:“这都几年前的事了,你记性倒好,还记得当时戴没戴套。不是你的,难不成是我的?鬼知道是你们当中谁的?”
刘忠觉得他俩意有所指,气得想怼上一句,却又忍了,只翻了个白眼儿。
杨明晋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浑身微微颤抖。这种等待宣判的感觉太难熬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炮弹真的落到自己头上该怎么办。
4
刘忠拍拍他肩膀,想说点什么,换来杨明晋一声清脆的:“滚!”
“嗨,哥们儿,别这样。”刘忠换了一副既愧疚又讨好的语气:“我当初要知道会有这档子事儿,我打死也不会把她往你怀里送啊!我他妈又不是变态,谁想干那缺德带冒烟的事儿?”
“你怕,你以为我不怕啊?不瞒你说,老子前阵子刚因为一个女的被我老婆削了一顿。我他妈跪了一天一夜,求了好久,我老婆才没跟我离婚。这次这事儿要真摊我头上,我就死定了!别说把这野种带回去养,老子自己都会被扫地出门。”
刘忠的话加剧了杨明晋的恐慌。短短的半个小时里,他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如果这个孩子真是自己的,那他还有活路吗?求吕艳如不要声张,等她死了神不知鬼不觉把孩子送人?可是,他又能送给谁呢?
况且,此事除了他和吕艳如,还有包括刘忠在内的那三个人知道,他们真的能守口如瓶不对外说吗?不,能跟吕艳如这种女人扯上关系的又能是什么好鸟?他们躲过这一劫,会把这件事当笑话到处说。说自己怎么虚惊一场,怎么逢凶化吉,会仰天大笑,说那个到了八辈子血霉的王八蛋叫杨明晋。
如果黎丽知道了,以她的性格又会怎么做呢?是会果断提出离婚还是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原谅他,同意他把跟坐台小姐生的儿子带回家抚养呢?
呵,杨明晋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这怎么可能呢?不用想黎丽会怎么对他,光是向黎丽坦白整件事的过程的难度都不亚于让他拿把刀抹脖子。
好不容易熬到两点,吕艳如来了——牵着她四岁儿子的小手!
四个男人见状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跟见了鬼似的,把眼珠子瞪到最大,打量这孩子。个个脸上写着四个字:慌得一批。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用这种惊恐而认真的眼神看人。惊恐,是害怕这小子真的是自己的种;认真,是想通过这孩子的长相来判断他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种。
因为极度恐慌,他们根本不敢拿自己的长相来对比,而是抱着逃避的心理,先从其他人脸上找证据,找相似度。他们面面相觑,显微镜式对比,一寸寸一缕缕,从脸型到眉眼、到五官、到肤色、最后到身材……惊悚又诡异。
5
等吕艳如走近他们,准备开口说话,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开始擦汗了。
杨明晋舔了舔干裂发白的嘴唇,颤声道:“这是你儿子?”
“嗯,刚让别人帮我照看了一下。现在人家有事,我只好把他带来了。带来也好,你们当中有一个是他爸爸,早晚也要见面的。提前让你们看看也好。”
女人蹲下身,对长相酷似她自己的稚嫩乖巧的男孩儿说:“宝宝乖,你感冒还没好,喉咙有点发炎,棒棒糖不能多吃哦!来,把糖糖给妈妈,咱们把它装回袋袋里,过一会儿再吃,好吗?”
所有人都以为小家伙会拒绝,却没想到他很干脆地“嗯”了一声,然后把糖从嘴里拿出来,主动递给了吕艳如。吕艳如接过糖,又从包里掏出棒棒糖的包装袋,把糖塞了进去。
一个这样的糖差不多五毛钱。五毛钱都舍不得扔,可见一个女人——哪怕像她这种职业的女人,独自抚养一个孩子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何况她还病着,估计这些年挣的钱都花得差不多了。
时间到了,吕艳如:“我去取报告了,你们谁不放心,跟我一起进去。要不就在这儿等我。”
没有一个人想跟进去,吕艳如就拉着儿子的手向报告室走去。
“妈的。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啊?”说话的是刘忠,他的声音已经打飘。
另一个男的从兜里掏出烟,却因为紧张,半天打不着火,恶狠狠骂了声“操”。
还有一个竟然已经双手合十,寄希望于神佛。
杨明晋的恐慌已经达到了顶峰。他心跳失速,胸口闷痛,呼吸急促,好像要死了。
他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走到一扇打开的窗户前,把头伸出去大口吸气,头脑阵阵发胀,发晕,浑身冷汗直流,继而喉咙干痒,发呛,剧烈咳嗽……
他好怕,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像现在这样怕过。他想到黎丽,想到女儿,想到摸爬滚打的这三十年,想到和妻女在一起每一个幸福瞬间……如果没有这件事,那么今天他应该和往常一样在家休息。他会打扫打扫房间,给窗台的每一盆绿植浇水。会在做这些事时打开音响,播放他最爱的音乐。做完这些,他会给自己煮一杯咖啡,然后靠在沙发上刷手机,或邀三五好友玩儿把游戏……
6
片刻之后,吕艳如拿着报告出来了。
那一刻,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此刻,不论他们是何等身份,老板还是屌丝;何等长相,脑满肠肥还是一表人才;何等性格,粗暴狂妄还是温文尔雅……他们都紧张成了孙子。
“那那那个……怎么说啊?谁谁谁是孩子他爹啊?不、不是我吧?”从头到尾蹦跶得最厉害的男的结结巴巴地问。
吕艳如脸色沉沉,目光从四个男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谁,谁就腿软。
“别、别磨叽了,拿来吧!”一人不忍凌迟之苦,伸手从吕艳如手里抢过报告,满头大汗地在四份里面找属于他的那一份。
忽然,他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我就说不是我嘛!你个死女人,老子都说了不是老子了,你非不信,害老子多花了几千块钱!妈的,遇上你这种女人真他妈晦气!呸!”
本来四个人,每人各占25%的可能性。现在这个人排除了,使得剩下的三人中招的可能性一下子升到了33%,他们更慌了。
他们也顾不上心理建设了,赶忙从那人手里抢过其余的三份报告,在那三份里寻找自己的那一份。
刘忠和另一个男的各执一份,最后一份掉到了地上。
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一片虚空,鸦雀无声。除了地上那份报告,杨明晋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缓缓走过去,捡起报告,却迟迟不敢看。一滴汗遮住了视线。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卧槽!什么意思?”
杨明晋猛地转过身,是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检验结果支持XXX是吕冬冬的生物学父亲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老子是他父亲???是这个意思吗?”
刘忠狂喜,上前拍杨明晋的肩:“哈哈哈哈!兄弟,没事儿!咱俩没事儿了!”
杨明晋却愣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躲过了一劫。
刘忠的笑声卑鄙又刺耳,他斜睨着他,说:“滚!”
吕艳如似乎对这个男人是她儿子的爹并不满意,眼里闪过一丝厌憎和失望,冷冷道:“这上面不写着呢么?有什么看不懂的?”
“你妈的!你个婊子!”男人情绪失控,冲上来一把掐住吕艳如的脖子,目眦欲裂:“谁要做他爹,谁要给你养儿子?你妈的,老子有老婆有儿子,干嘛要给你养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卖的,千人骑万人压的婊子,有什么资格给老子生儿子?你爱给谁给谁,老子是不会养他的!”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被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不明所以的小男孩儿看见自己的妈妈被人欺负,“哇呜”一声大哭起来,然后蹒跚着冲上去抱住吕艳如的腿,喊着:“妈妈!别打妈妈!冬冬乖……冬冬听话……呜呜……”
杨明晋连滚带爬回到家,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意识不清。
黎丽以为他是这段时间太累,病倒了,请了假在家照顾他。
连续几晚,杨明晋都在梦中重复那日的惊险。不同的是,在梦里,他成了那个男孩儿的父亲。他掐住吕艳如的脖子,哭吼着问她为什么要害自己,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打掉。男孩儿抱住他的腿嗷嗷大哭,求他“不要打妈妈”,吕艳如嗤笑:“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裤裆,能怪谁?”
是啊,是他管不住自己的裤裆,能怪谁?虽然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很低,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一旦中招,便是百分之百的灾难。他穷尽半生才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他玩儿不起,也遭不住。
扎紧皮带,管好裤裆,是他给自己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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