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及时提取出飓光,附近的灵体就会被吸入宝石中。这是由类似压力差的效应引起的,而压力差则是由飓光的突然抽离造成的,不过这两种现象的科学原理并不相同。
届时留下的就是被捕获的灵体,可供灵活使用。
——纳瓦妮·寇林为君主联盟所做的法器机制讲座
1175年第一月第四周第二日
风行骑士们在卡拉丁周围升起、散开,形成防御阵型。他们纹丝不动地悬在空中,彼此距离相等,这是飞鳗永远做不到的。
难民们停下脚步,不顾疏散的忙乱,透过一圈圈绽开的敬灵,仰望天上的蓝衣卫兵。虽然风行骑士俯冲和斜行的姿态都非常自然,但面对一队士兵如走钢丝般悬在空中的离奇景象,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雾基本散了,卡拉丁能清楚地看到从远处逼近的飞天者。敌人穿着纯色的战袍,并不耀眼,偶有一抹鲜艳的深红色。就算在战斗中,袍子也拖出七尺远。这样走路很不方便,但既然会飞,又何必行走?
他们从令使阿什那儿了解了不少有关融族的情况。飞天者都是古神,普通的歌者放弃了肉体和生命来承载融族的灵魂,成了牺牲品。逼近的敌人都握着长枪,卡拉丁很羡慕他们随风而动的姿态。那种姿态浑然天成,仿佛他们不只拥有天空,而是生来就属于天空。他们的优雅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抛到空中的石头。
三群融族,意味着有四十五员。莱什维会在其中吗?但愿如此,毕竟他们需要再较量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认出她,因为她上次死了一回。这份功劳不在卡拉丁,而在石头的女儿指环。指环用碎瑛弓射中了目标。
“三群算少的了,不需要让所有人都上。”卡拉丁对其他人喊道,“军衔低于四级的扈从,落到地上保护平民。不要和融族纠缠,除非他们先冲着你来。剩下的人,按基本交战规程行动。”
新晋的风行骑士落到飞船上,显然不太情愿,但他们很有纪律,没有抱怨。就像所有扈从一样——包括获准留在空中的更老练的扈从——他们还没有和灵体建立纽带。因此,他们完全依赖附近正式的风行骑士来汲取力量。
目前约有三百名风行骑士可用,但其中大概只有五十名正式的骑士。几乎所有幸存下来的原第四冲桥队队员都和灵体建立了纽带,他们在卡拉丁调到达力拿军后不久就加入了他的行列。甚至那些在联军转移到乌有斯麓后才加入风行骑士团的第三波成员,也找到了可以建立纽带的灵体。
可惜,进展就此停滞。成排的男男女女准备晋升和宣誓,却找不到积极肯干的荣灵。就卡拉丁所知,眼下只有一个荣灵乐意这么做,却还没有建立纽带。
但这是另一回事了,以后再说。
偻朋和德雷赫缓缓飘移到他身边,璀璨的碎瑛矛从久候的手中成形。卡拉丁把手举过头,抓住那柄从雾气中显形的碎瑛矛,往前一挺。他麾下的风行骑士纷纷散开,飞去迎战逼近的飞天者。
卡拉丁等待着。要是莱什维也在敌阵中,她会发现他的。飞天者中首先有人迎上风行骑士,举矛挑战。其后的飞天者一一摆出请求单挑的手势,卡拉丁的部下都接受了,没有围攻敌人。外行人可能会觉得奇怪,但卡拉丁已经学会利用飞天者的作风和他们古老的——或者说陈旧的——战法。
两两成对的风行骑士和融族分开进行实力的比拼,单挑的阵势犹如两股水流相击溅射。顷刻间,所有风行骑士都加入了战斗,只留下了少数融族。
在小规模的遭遇战中,飞天者宁可等待单挑的时机,也不愿加倍打击敌人。并非总是如此,卡拉丁曾有两次被迫与多名飞天者战斗。然而,他越和这些生物交手,就越尊敬他们的作风。他没想到也能在敌人中间发现荣誉感。
他扫视没有加入战斗的融族,目光集中在一人身上。那是一名高挑的女子,皮肤呈现鲜明的黑、红、白三色大理石纹路,如颜料般混合在一起。虽然她的样貌改变了,但皮肤的纹路却还是老样子,而且她的体态和红黑两色长发的发型也别具特色。
她一见是他就笑了,把矛伸了出来。不错,就是莱什维,融族中的领袖,地位高到能让其他人听命于她,但又没有高到能留在后方,与卡拉丁相似。他也伸出自己的矛。
她飞快跃升,卡拉丁扑了过去,连忙跟上。下方猛地绽开一片亮光,卡拉丁瞬间瞥见了裂影界。他在黑色的天空中翱翔,古怪的云层如道路般飘荡。
一股力量涌过战场,风行骑士的身上迸出光芒。达力拿完全打开了一个垂贯点,成了飓光的源泉,任何靠近的光辉骑士都能立刻充能。这是十足的优势,也是他们依然冒险带着铸契骑士执行任务的原因之一。
卡拉丁追逐着莱什维,飓光在体内肆虐。莱什维那身袍子拖着红白两色的下摆,比别人略长,随着她的动作飞扬飘荡。她扭身转弯,把矛对准卡拉丁,朝他俯冲而来。
在这类战斗中,受过充分训练的风行骑士拥有几个重大优势。他们提速的后劲更强,还能使用碎瑛武器。常人会以为这些优势无法逾越,但飞天者资历古老,经验丰富,心思狡猾。他们针对自身的能力操练了几千年,可以永远飞下去也不耗尽虚光。只有在需要治疗的时候,以及传说中偶尔需要施放稀罕的风行术的时候,他们才会耗尽虚光。
当然,面对卡拉丁的同胞,融族也有一个异常可怕的优势:不朽。即使被杀,他们也会在下一场灭世风暴中重生。他们还可以做出卡拉丁无法做出的大胆行为。当他和莱什维交锋时,两根矛撞在一起,他们喘着粗气,奋力推动武器,都想刺中对方,卡拉丁只好先一步脱身。
莱什维的矛上镶着可以抵挡碎瑛刃的银色金属,矛尾更是嵌着一颗宝石,如果命中卡拉丁,宝石就会吸走卡拉丁体内的飓光,使他无法自愈。这对光辉骑士来说是潜在的致命武器,哪怕有达力拿开启的垂贯点充能。
卡拉丁一挣脱,莱什维就往远处俯冲,袍子在身后猎猎飘扬。他追了上去,向下施放风行术,随即坠入战场。战场一片混乱,却不失美感。两两一组的对手蹁跹而战,各自较量。雷滕追逐着一名身穿灰蓝色长袍的飞天者,径直从卡拉丁头顶掠过;斯卡则从卡拉丁身下飞过,差点撞上正巧击中对手的卡拉。
歌者流下的橙血在空中四洒,有几滴溅到了卡拉丁额头上。当他冲向地面时,还有血珠紧随着他。卡拉还没有挣得碎瑛刃,但她现在肯定有资格念出第三信条。如果这时能有灵体相伴就好了。
卡拉丁在靠近地面的位置停下来,慢慢掠过石地,橙血在周围倾泻而下。前方的莱什维在一群尖叫的难民中东躲西闪。
卡拉丁跟了上去,在鞋匠勒文和他的妻子之间穿梭。不过,听到他们惊恐的叫声,他慢了下来。他不能冒险撞上旁人,于是飞升到一侧,停在空中观望。
偻朋在附近飞过,朝卡拉丁喊道:“黑发哥,没事吧?”
“没事。”卡拉丁说。
“要是你想喘口气,可以换我上!”
莱什维出现在另一侧,卡拉丁无视偻朋,紧随莱什维身后。他和莱什维掠过城镇的外围建筑,震得防风窗板哗哗作响。他把矛丢开,茜尔便化为光带,出现在他脑畔。他用风行术控制大致的方向,用手、胳膊和身体的轮廓调节细微的动作。拂过的气流使他能够重塑运动的轨迹,就像在游泳一般。
卡拉丁添加一重风行术提速,但莱什维又向下闪开,穿过人群,掠过一队受缘舞骑士戈德奇保护的平民,如此轻率的举动几乎使她付出了代价。卡拉丁慢了一拍,碎瑛刃只削去了拖在她身后的长袍的末端。
她转过身,但一直待在地面附近。这名飞天者的行速不及风行骑士,所以她集中精力,不是突然转弯就是迂回绕过障碍物。卡拉丁必须不断调节速度,无法发挥自己最强大的优势。
他跟在莱什维身后。这场追逐让他兴奋不已,一部分原因是莱什维特别驾轻就熟。她又转过身,这回疾驰到“第四飞桥”号附近。他们从巨型载具的侧面掠过,她放慢速度,注视着木质飞船。
她对飞船很感兴趣,卡拉丁心想,跟了上去,她可能想尽量收集相关的情报。迦熙娜访问过那两位活了几千年的令使,发现他们也对飞船的成品感到惊讶。虽然看起来很不可思议,但现今的法器师确实发现了就连令使也弄不懂的东西。
卡拉丁暂时停下追逐,飞到庞大的飞船顶上,看到石头正和他儿子站在船侧,给难民送水。这位大块头的吃角族人见到卡拉丁的手势,就从一堆放着的矛里抓起一根,用风行术甩到空中。那根矛朝卡拉丁飞来,他一把抓住,施放风行术,跟上莱什维。
当她猛地盘旋升起时,他再次跟上了她。在近距离战斗之前,她常常试图拖垮他,引他进行复杂的追击。
茜尔飞在卡拉丁身边,望着石头掷来的矛。尽管风在他耳边呼啸,但他还是听到了茜尔轻蔑的哼声。反正他不能为茜尔注入飓光,如果硬来的话,就会像要往一个已经注满水的杯子里再倒更多的水那样。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莱什维在战场上俯冲躲闪,卡拉丁则将自身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大多数人只是直接一对一决斗,用矛或碎瑛刃作战,偶尔会相互追逐,但没有一个人的路线能像卡拉丁需要做到的那样蜿蜒复杂。
他的注意力愈发集中,其他战士不过是空中的障碍而已。他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追击上,呼啸的气流似乎消失了,茜尔窜到前方,划出一道指路的光轨,好让卡拉丁跟上。
风灵从天而降,落在他身边,他忍痛转了一圈,而莱什维正巧从斯卡和另一名融族之间飞速穿过。卡拉丁紧随其后,径直从两根矛的空隙间滑过,险些被刺中。他用风行术让自己转身跟上莱什维,咬牙顶住随之而来的冲力。
莱什维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纵身一跃,准备再次掠过“第四飞桥”号。
赶快!卡拉丁心想,紧跟莱什维,同时连续不断地为武器注入飓光。武器极力挣脱他的掌控,但他就算把武器伸出去,也没有让它脱手。当莱什维接近地面时,他终于把矛松开,向她掷了过去。
可惜,她恰巧回望了一眼,堪堪躲过了那根矛。矛砸到地上,裂成碎片,矛头陷进了矛杆里。莱什维恢复状态,用一个惊人的动作升了起来,从卡拉丁身边飞过。卡拉丁在那一刻失去了注意力,差点撞到地面。
他重重落下,扶住坚硬的石地,要是没有飓光匡助,一定会摔断骨头。他咒骂着,抬头看去。莱什维得意扬扬地在空中打着旋,抛下了他,消失在战斗中。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让他跟丢,而她似乎以此为乐。
卡拉丁在落地的位置呻吟着,晃了晃手。扭伤的关节很快被飓光治愈了,但还是隐隐作痛,就像一阵巨响过耳之后,留在脑海中的回声。
茜尔出现在他面前的空中,化为少女形象,两手叉腰。“看你还敢回来!”她冲动身离开的融族喊道,“要不然我们肯定会……嗯……想出比这更狠的话!”她瞥了卡拉丁一眼,“对吗?”
“如果没有我,你就管自己飞的话,”卡拉丁说,“你是可以抓住她的。”
“如果没有你,我就会笨得像块破石头。可是,如果没有我,你飞起来的时候也会像块破石头。我觉得我们最好别去想要是没有彼此的情况了。”她抱起双臂,“再说,我抓到她又有什么用?死瞪着她吗?我可需要你去捅刀。”
他哼了一声,站了起来。片刻后,一名留着白胡子的光辉骑士在附近盘旋而下。怪了,稍稍换个视角,竟能产生如此大的变化。泰夫特似乎总是……乱糟糟的,胡子有点拉碴,皮肤有点粗糙,脾气那可是又臭又硬。
然而,当他盘旋在空中时,飓光的光芒令他的胡须闪闪发亮,他看起来十分神圣,宛如石头讲的故事里的智慧之神。
“卡拉丁,小伙子,”泰夫特说,“没事吧?”
“没事。”
“真的吗?”
“真的没事。战况如何?”
“基本速战速决。”泰夫特说,“感谢克勒克,还没有人员伤亡。”
“比起杀人,他们还更喜欢看‘第四飞桥’号呢。”卡拉丁说。
“啊,倒也是。”泰夫特说,“要去阻止他们吗?”
“不用。纳瓦妮的法器藏在船舱里,敌人哪怕飞近几次也看不出来。”
卡拉丁望了望镇上,又打量起空中的战场。交战很快结束,飞天者通常会迅速撤退。“他们不是要全面进攻,而是在试探我们的防御体系,调查这架飞行器。传话出去,叫风行骑士拖住敌人,以守代攻,减少伤亡。”
泰夫特敬了个礼。这时,另一群镇民被领上了飞船。荣寿带着他们往前走,这个自大的老家伙似乎挺关心自己照管的民众,也许他一直在和织光骑士学演技。
船顶上的达力拿迸发出近乎不可穿透的光芒。尽管这不是他首度创造的巨型光柱,但烽火般的亮光依然强烈得叫人难以直视。
以前,融族总会集中袭击达力拿,可这天,他们在飞船周围绕来绕去,却没有试图打击这位铸契骑士。出于无人知晓的原因,他们很害怕他,只有在拥有压倒性的兵力和地面支援的情况下,才会对他发起全面攻击。
“我会传话的。”泰夫特虽是这么说,却好像不太放心,“小伙子,你真的没事吗?”
“你再问下去才有事。”
“那好吧。”泰夫特跃入半空。
卡拉丁掸去身上的灰尘,看了看茜尔。先是偻朋,再是泰夫特,搞得好像他很脆弱似的。茜尔是不是叫别人多照顾他?就因为他最近有点累吗?
算了,他没时间去想这种无聊的事。一名红衣飘飘的飞天者靠了过来,举矛指着他。那不是莱什维,但他乐意接受挑战。他必须再次升空飞翔。
* * *
“荣誉之子”的成员都愣住了,透过面罩的眼孔盯着沙兰。深渊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飓虫爬来爬去的声音。就连那个拿着头套的高个子也一动不动,但这并不意外,他正等着她起头。
“我可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沙兰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揭露某些惊人的真相。
她必须马上想出来。
我很想知道要怎么演下去……“光辉女士”思忖道。
“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生意人。”沙兰说,“你们明显还不信任我,估计已经发现了我的生活方式不太平常。你们是不是想听我解释,嗯?”
领头的两名成员面面相觑。
“当然。”女子说,“没错,你不该有事瞒着我们。”
别忘了还有阿多林,“光辉女士”心想,要讲策略,捣出乱子可没好处。
她事先告诉过图腾和阿多林,如果陷入困境,她会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们着手进攻。他们可能正守在附近,届时会活捉这批成员,但他们也有可能失去抓捕雅莱的机会。
但愿他们能看出她没有陷入困境,而是在向这帮人打探消息。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有时候会从军营里消失?”沙兰问,“为什么我会有很多不该有的钱?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的副业。我在乌有斯麓有人接应,一直在仿制寇林家族的法器师研发的图纸。”
“图纸?”女子问,“比如?”
“你们肯定听说过几周前飞离纳拉克高地的巨型平台吧?我有它的设计图,我明明白白地知道它是怎么造出来的。我以前向纳坦人卖过小型法器的图纸,但没卖过这种级别的。我一直在寻找有钱买下这个机密的人。”
“你向别的国家贩卖军事机密?”男性成员说,“这可是叛国!”
他也不是套着傻乎乎的面罩,企图推翻寇林家族的统治吗?怎么还说得出这种话?浣纱心想,这帮人哪……
“只有承认达力拿家族的统治才算叛国。”沙兰对他说,“我可不承认。不过,如果我们真能协助撒迪亚斯家族扩大影响……这些机密可能就值好几千布罗姆。我愿意和撒迪亚斯女王分享。”
“我们会转交的。”女子说。
“光辉女士”沉着冷静地打量着她,带着领袖般的眼神。沙兰观察达力拿与人交流的情景,画过十多次这种眼神。这种眼神属于当权者,含义不言自明:
你们不能把机密夺走。真相披露后,如果你们想得到好处,那就得协助我,而不是把它占为己有。
“哪天肯定可以——”男子开口道。
“拿出来给我看。”女子打断了他。
上钩了,浣纱心想,两位,干得好。
“我的包里有些图纸。”沙兰说。
“我们搜过了,”女子招呼一旁的成员递上挎包,“没有图纸。”
“你以为我会傻到把图纸留在容易发现的地方吗?”沙兰接过挎包,伸手进去找了找,暗中飞快吸了一口飓光,掏出小笔记本翻到后一页,再拿出炭笔,不等别人围过来就小心地呼出一口气,将织光术设好。她很难基于没画过的东西施展本领,幸好她先前被叫去当了制图的帮手。
等领头的成员走到她身后,越过她的肩膀查看时,织光术已经就位。她一丝不苟地用炭笔在纸上抹了抹,纸上似乎露出了隐藏的设计图。
轮到你了,沙兰在浣纱出场时说。
“把纸叠在上面描,”浣纱解释道,“多使点劲,纸上会留下痕迹,拿炭笔轻轻一扫就看到了。这当然不是全部,我只是把它当做证据,呈给潜在的买家。”
幻象相当复杂,沙兰觉得有点自豪。它完全按照沙兰的意思形成一连串繁复的线条和记号,在她用炭笔涂抹时,就神奇地出现在了纸上。
“我完全看不懂。”男子抱怨道。
女子却凑得更近了。“把麻袋套回去。”她说,“我们要把事情告诉王后。这可能会引起她的兴趣,让她同意接见我们。”
某个成员抢走笔记本,可能想要用炭笔在别的页面上涂一涂,而这自然是徒劳。浣纱咬紧了牙关。高个男人把麻袋套到她头上,却朝她靠了过来。
“现在怎么办?”他低声问浣纱,“感觉有麻烦了。”
别穿帮,阿红,她心想,垂下头。她得去见雅莱,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在达力拿的廷臣间安插了间谍,而这意味着要冒一定风险。
阿红是他们第一个打入“荣誉之子”内部的人,但他采用的暗眼种工人的身份不够重要,无法获得任何真正的权限。但愿他们可以合力——
附近的深渊里响起了喊声。浣纱一转身,视野被麻袋蒙蔽了。怎么回事?
“有人跟踪我们。”领头的男性叛党说,“准备战斗!是寇林军!”
该下诅咒之地的,浣纱心想,“光辉女士”是对的。
阿多林看到麻袋又套了回去,决定是该把这群人抓起来,及时止损了。
* * *
卡拉丁与敌人交手,接连两次命中。当他回过身时,飞天者挺矛刺来,但他苦练过矛术,哪怕睡着了也能战斗,因而悬在空中,浑身涌动着飓光,躯体自动做出反应,挡住了这一击。
这回换卡拉丁扑了上去,又命中一次。他们在空中飞舞,绕着彼此打转。卡拉丁接受正式训练时大多为阵型战术考虑,用的是短矛和盾,但他一向喜爱可以双手握持的长矛。长矛彰显着力量和掌控,这样就能更灵巧地挥动武器。
这名飞天者不如莱什维。卡拉丁又在敌人的胳膊上一划,碎瑛矛只让切口周围的皮肤变灰了,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切口很快就愈合了,但速度越来越慢,敌人携带的虚光正在耗尽。
敌人哼起融族的歌谣,咬紧牙关,奋力用矛刺向卡拉丁。他们将卡拉丁视为挑战和试炼,莱什维总是首选和他战斗,只是他一旦撤退或得胜,就有另一名飞天者等着他。他的一部分意识觉得,这可能是他最近这么累的原因。就连小规模的交战也很艰苦,让他不得休息。
而更深层的那部分意识却明白,压根不是这个理由。
敌人准备出击,卡拉丁把另一只手伸向腰侧,握住匕首挥到空中。融族反应过度,疏于防备,卡拉丁趁机戳中大腿。击败融族的过程是对耐力的考验,屡次中招后,他们会放慢速度,再接下去就会彻底停止自愈。
对手的歌声愈发响亮,卡拉丁觉得伤口不会再愈合了,是时候干掉他了,于是一个躲闪,将茜尔变成战锤,挥向敌人的武器,将其砸碎。这强有力的一击让飞天者完全失去了平衡。
卡拉丁扔下战锤,双手前伸,茜尔立刻变为矛,牢牢地握在他手中。他精准地刺穿了敌人的胳膊,融族惊得闷哼一声。他下意识地把矛拔出来,抡圆了对准敌人的脖子。
融族与他对视,舔了舔嘴唇,等待着,随后缓缓从空中坠落,虚光耗尽、力量失效。
杀了他也没用,卡拉丁心想,他只会复活。但这至少能让一个融族连续几天不能战斗。
反正他赢不了,卡拉丁心想,看着那条被碎瑛矛划伤、已经坏死的胳膊垂到一边,再死一次又有什么用?
卡拉丁放低矛头,横手指了指,说:“快滚。”有些融族能听懂阿勒斯卡语。
融族哼起别样的曲调,用另一只手抬起断矛指着卡拉丁。这位飞天者把武器扔向下方的岩地,朝卡拉丁低下头,然后渐渐远去。
对了,哪里能——
一条红色的光带从侧面划了过来。
卡拉丁立即向后施放风行术,转身亮出武器,一直没发现自己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了那道红光上。
一见卡拉丁注意到了,红光就飞走了。卡拉丁努力观察它的轨迹,却实在跟不上,因为它不停地在下方的房屋间穿梭。
卡拉丁呼出一口气。雾就快散尽了,他环视整座赫斯通镇,望着人们走出一小片住宅,源源不断地涌向“第四飞桥”号。城主的公馆耸立在远处的山顶上,俯瞰着这一切,在卡拉丁眼里,也曾是那么宏伟壮观。
“你看到那道光了吗?”他问茜尔。
看到了,是以前的融族。当她呈现矛的形态时,她说的话会直接钻入他的脑海。
“我反应很快,把它吓跑了。”卡拉丁说。
“卡尔?”一个女声响起。琳俯冲下来,一袭鲜艳的蓝色阿勒斯卡制服,嘴里吐出一团团飓光,黑色长发紧紧绑成辫子,腋下夹着一柄实用但普通的长枪。“没事吧?”
“没事。”卡拉丁说。
“真的吗?”她问,“你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我不希望有人在你背后捅刀子。”
“你现在倒在乎了?”他没好气地问。
“我当然在乎。”她说,“不想再交往下去,也不表示我不在乎了。”
卡拉丁瞅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写满担忧,只能背过身去。他们俩都清楚这段感情不对劲,而他并不是因为分手才感到痛苦。
只是又有一个负担沉沉地压到了他身上,他又失败了。
“反正我没事。”他说着,忽然感到源自达力拿的力量平息了,于是往边上望了望。出什么问题了?
没出问题,只是时候过去了。达力拿一般不会全程开启垂贯点,而是不时利用这个优势,为润石和光辉骑士充能。一直开启垂贯点就太费劲了。
“给空中的其他风行骑士传话,”卡拉丁对琳说,“告诉他们我发现了那个新来的融族,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他变成红色的光带朝我飞过来,长得就像风灵,但颜色不对。他飞得极快,可能会攻击我们任何一个人。”
“遵命……”琳说,“如果你真的不需要帮忙的话……”
卡拉丁朝飞船坠落,故意没听那句话。他想确保有人盯着达力拿,以防那个新出现的古怪融族找过去。
茜尔落在他的肩膀上,两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
“别人老是在看我,”卡拉丁对她说,“好像我是易碎的玻璃似的,随时都会从架子上掉下来,摔个粉碎。是你干的吗?”
“什么?你的队伍不是很体贴,能相互照应吗?要我说,那是你的错。”
卡拉丁落在飞船甲板上,扭过头,直瞪着她。
“我什么也没跟他们说。”她告诉卡拉丁,“那些噩梦搞得你很焦虑,这我知道,要是我跟谁说了,情况会更糟的。”
也好,他是不希望茜尔说出去,但这至少能解释大伙表现异常的原因。他来到达力拿身边,后者正在和刚从下面上来的荣寿交谈。
“镇上的新领导一直把俘虏关在公馆的避风洞里,光明贵人。”荣寿指着以前的住所说,“现在只剩两个人了,但抛下他们也是一种罪过。”
“我同意。”达力拿说,“我会派一名缘舞骑士去救他们。”
“我想陪着去,”荣寿说,“只要您允许。我知道房子的布局。”
卡拉丁嗤之以鼻。“瞧瞧,”他对茜尔低语,“达力拿一来就逞英雄。”
茜尔伸手打了卡拉丁的耳朵,好一股力道,疼得出奇。
“喂!”他说。
“别像个衰人一样。”
“我才不是……什么叫‘衰人’?”
“不知道。”茜尔坦承,“我听莉芙特说的。不管怎样,你现在就是个衰人。”
荣寿陪着戈德奇向公馆走去,卡拉丁瞥了一眼,说:“行吧,他可能有所改进了,但只有一点点而已。”
荣寿照样还是那个卑鄙的光眼种,但在过去的这一年里,卡拉丁却发现了前任城主的另一面。他理所当然地关心起民众,仿佛直到现在才认识到自己的职责。
可提安还是他害死的,卡拉丁心里永远不会原谅荣寿。与此同时,卡拉丁也不打算原谅自己。荣寿起码有一个垫背的。
见石头和达彼得在帮助难民,卡拉丁便告诉他们,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古怪的融族。石头点点头,马上明白了。他向年纪大点的几个孩子招招手,其中就有他的女儿指环。指环穿着在艾米亚找到的全套碎瑛甲,原属亚马兰的碎瑛弓绑在背上。
他们转移到离达力拿不远的地方,没有太多顾忌,密切注视着空中是否有红色的光线。卡拉丁抬头一望,发现一名飞天者冲了过去,西格吉尔紧追在后。
“那是莱什维。”卡拉丁跃入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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