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更新的儒学中的另一派 宇宙心学
心学肇始于程颢,经陆九渊(陆象山)和王守仁(王阳明)而完成。陆象山和朱熹是朋友,在哲学见解上却有巨大的分歧,常进行口头和文字辩论,当时就引起人们的很大兴趣。
陆九渊论心
据说陆九渊和王守仁都经历了“顿悟”,因而确信自己的思想是真理。
陆九渊有一天读到宇宙二字,看到的解释是: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今来曰宙。陆九渊顿悟: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他还说: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
朱熹继承程颐的说法,认为性即是理,陆九渊认为:心即是理。一字之差,却是两个学派基本分歧之所在。
上一章说到朱熹认为,心被理解为‘理在气中’的具体表现,所以,心与抽象的理不能等同;但是陆九渊认为心即是性。心和性只是文字上不同。但朱熹所说“心”与“性”的区别,远远不止于文字上的不同。
朱熹认为现实包含两个世界:抽象的和具体的;陆九渊认为,现实只包含心的世界。
不过,陆九渊关于心学的理论只是勾勒了一个轮廓,要全面了解心学,还要读王守仁的言论和著作。
王守仁的宇宙观
王守仁号称阳明先生,生于明代(公元一四七二至一五二八年),浙江人。他是哲学家,也是优秀的政治家。他早年追随程朱理学,曾经七天七夜专心致志求竹子之理无所得,遂放弃了“格物”这条路。后来被贬贵州,有一晚得到顿悟,对《大学》的主旨有了新的认识。从此,通过对《大学》的全新诠释,完成了心学的思想体系。
同样,王阳明主张心即是理。朱熹说,理是客观外在的实在,无论心存在与否。但王阳明说,若没有心,便没有理。心为宇宙立法,理是由心立的。
“明德”
王阳明用这样的宇宙概念,对《大学》赋予一种形而上学的意义。
我们已经知道《大学》的“三纲领”:“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王阳明解释《大学》就是学做大人之学。关于第一条“在明明德”,王阳明认为所谓大人,就是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人,他们天生就是这样的本心。王阳明依然用小孩落井为例,人们都会有怜悯之心,在他的恻隐之心里,他和孩子是一体的。这是所有的人都天生拥有的仁心的光芒。但是,如果被私欲遮蔽,就变成分隔隘陋的小人。
所以,要学习做个“大人”,只需要去其私欲之蔽,恢复最初光明的本质,即自明其明德即可。
“三纲领”第二条“在亲民”。王阳明说:“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之用也。”也就是说,明明德关键在于亲民,而亲民就是明明德的目的。
而第三条“止于至善”,就是将明德和亲民做到最高境界。
良知—来自直觉的认识
这样,“三纲领”实际上被归结为一条,即:在明明德,这就是心的本性。一切人基本上都同有此心。人的自私也不能把本性完全泯灭,往往在人对外界事物的本能反应中表现出来,比如孩子落井的故事所反映的。
也就是说,人对事物的第一个反应表明,人内心里,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这种非意识是人的本性的表现,王阳明称之为“良知”。人需要做的就是服从良知的命令。如果找借口不遵守良知的命令,就是在良知上做了增减,失去了至善,这都是出于私欲。
周敦颐和程颢都持同样的观点,只是王阳明对这个理论赋予了形而上学的基础。
王阳明哲学的中心思想,就是“致良知”—延展你的良知。
“正事”
《大学》里还讲了“八条目”,就是个人修养的八个步骤。
第一和二步是“致知”和“格物”。
王阳明认为,“致知”就是“致良知”。个人精神修养就是顺着自己的良知去生活,实行来自直觉的知识。” “格物”,按照程颐和朱熹的解释是剖析事物,但王阳明的解释不同,他认为,“格物”是“匡正事物”。当人的良知认识到一件事是对的,就应当真诚地去做,反之,则不要去做,这样,便匡正了他的事务,同时延展了良知。
人的良知只有通过匡正自己事务的行动得到延展,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学》说“致知在格物”就是这个意思。
八条目之下两步是“诚意”和“正心”。王阳明认为,诚意无非是“正事”和“致知”,因为实践这两点都需要真诚。人对自己的良知寻找借口不去执行时,便是没有诚意。
八条目的后四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王守仁认为,修身就是致良知。若不在“致良知“上下功夫,怎能修身呢?而修身的含义,除了”致良知“,还能有什么呢?人努力”致良知“,自然爱大众;自然努力治家,尽力谋求国家井然有序和天下太平。因此,八条目也可以归结到一条,就是”致良知“。
“良知”就是人内心的光亮,也就是《大学》里的“明德”。因此,“致良知”就是“明明德”。这样,《大学》的全部思想就归结为“致良知”了。
“用敬”
王阳明的思想体系和宋代周敦颐、程颢、陆九渊是一脉相承的,只是他用词更明确,表达更系统。《大学》的三纲领、八条目恰当地纳入他的体系,使他的话更有自信,也更足以服人。
王阳明的思想体系和精神修养方法简单明了的特点,也使他的主张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人只需要懂得,人人都有本来的一颗心,这颗心与天地一体,也就是陆九渊所说的“先立乎其大者”。
二十四章说到新儒家认为精神修养关键在于一个“敬”字。按照陆王心学,人应当“先立乎其大者”,然后“用敬”存之。他们批评程朱学派,还未“先立乎其大者”,便去“格物”,即便“用敬”,也全无功效。
而程朱学派的回答是:若不从“格物”做起,怎能知道要“立”的是什么呢?如果尚未“格物”,就讲“先立乎其大者”,那就只能靠“顿悟”。这种主张里,禅学成份恐怕要多于儒学。
程颢也说“学者须先识仁”,与万物同一体,然后以诚敬存之。除此之外,不须再做其他。人需要的是确信自己,勇往直前。
陆象山的主张也很接近,他说:“激励奋迅,决破罗网,焚烧荆棘,荡夷污泽”,他还说“学笱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出,陆王心学确实是禅学思想的继续。
对佛学的批评
但是,陆王心学和程朱理学对佛学又从各自不同的角度予以批评。
朱熹认为,佛家认为具体的世界为空,是有道理的,因为具体世界一切都流动不居,都只是暂时的。但是世界还有理,理是永恒不变的。从这一点看,世界不是空的。
而王守仁的批评是:道家说“虚”,是从养生说起的,佛家说“无”,是从出离生死苦海上说起的,当他们把这些都加到基本思想上,便不是虚无的本色了。而儒家只是还它良知的本色,并不增加任何其他。
依循这种辩论的思路,新儒家在坚持道家和佛家的基本思想上,似乎比道家和佛家更加一贯和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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