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手捧这本描述沙巴这一热带地区的《风下之乡》时,国内包括我所在的这座内陆城市在内的许多地区都正在经历强厄尔尼诺带来的不同寻常的天气困扰,从地理气候学来看,我此刻与作者艾格尼斯女士写本书时吹着一样来自南太平洋的热带季风,感受热带气旋带来的潮湿温热。而这是多么神奇的感受啊,当你跨越八十多年的时光,身处书中相似的环境时,所有的感受都更贴切、更直观。
1934年,当全世界都笼罩在二战爆发前的阴影中时,北婆罗洲这一马来群岛如同他的美称“风下之乡”一样,仿佛处于二战前的暴风眼中不受干扰,这里的一切都平静而与世隔绝。这一年,来自美国的艾格尼斯女士跟随她的新婚丈夫,作为大英帝国北婆罗洲林业长官的夫人来到这里,成为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的二十几位欧洲人之一(艾格尼斯是唯一的美国人),同时开始她在北婆罗洲的生活和自传体三部曲的创作。《风下之乡》描述的正是二战前北婆罗洲静谧美丽的土地和人文,此时的北婆罗洲,最大的冲突是西方文明与当地土著的文化冲突,最大的神秘和未知来自丛林深处的山川河流和栖息于这片土地上的猎头族和动植物。
与今天为人熟知的旅游胜地不同,艾格尼斯笔下的北婆罗洲除了湿热气候和热带疾病,更多的是这片土地上可爱的人和未经开发的绝美之境。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前沿开放的教育无疑给了艾格尼斯开阔的视野和大胆的探险精神,林业长官、动植物专家以及收藏爱好者的凯斯先生虽秉承了英国人的古典做派,对艾格尼斯出挑、大胆的冒险举动也全力支持。在这样一对体面热情的知识分子笔下,北婆罗洲的人和事物得以最大程度的记录和还原。
彼时的北婆罗洲聚集了华人、欧洲人和本地土著三大族群,艾格尼斯以诙谐的笔调细腻的刻画出了懒惰、尊严、憨厚、结实的本地土著,勤快精明、善耍小聪明、狡黠的华人,以及体面、略显浮躁的欧洲太太们。但是显然,这样的一些形容词并不足以概括书中这些生命,书中提到的每个人,上至行政长官、下至仅存活了两个月的土著宝宝巴勇,他们都鲜活而个性分明的跃然纸上,绝非某个形容词面具下无差别的族群之一。在讲述他们的故事时,相比大部分西方贵族对待中东佣人,艾格尼斯夫妇从态度到行为都是大度而宽容的,也正因如此,在他们与用人之间建立了亲如父子的关系,也得以近距离的观察这些东方人。
关于东西方文化差异和文明落差在书中有几处集中展现,一是阿鲁萨普的孩子巴勇、一是华特•菲林特的故事;在苏禄海和探险章节,则细致描述了沙巴地区惊人的美景和富饶的自然馈赠;可叹的是,书中所记如婴儿的健康护理观念等东西方文化落差在时隔八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存在,甚至存在于不那么落后像沙巴的中国,而当地的美景和珍稀原始森林及其中生命则随着令艾格尼斯痛苦的水蛭、蚂蝗、沙蝇等几乎消失殆尽了。而文字的力量在于,你依然能通过阅读去感受苏禄海美丽的海水和珊瑚礁、去体验那些因大雨和洪水而无眠的夜晚、去想象穿越丛林时面对的凶险和恐怖。更重要的是,《风下之乡》的出版和成功直接为艾格尼斯夫妇在二战中的日本集中营生活带去了希望和便利,这也让我更为期待三部曲之二《万劫归来》、之三《白人归来》。
艾格尼斯不会想到,她的细腻和诙谐既为自己的北婆罗洲生活舒缓了不适,也在今天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读者带来了慰藉,在同样闷热潮湿的亚热带季风下,在被生活和工作琐事困顿的内心里,是艾格尼斯的勇敢坚定、是对华人自视甚高的警惕、是北婆罗洲绝美的稀世之境和凯斯夫妇之间尊敬和爱意并存的楷模示范为我打开了一扇窗,那扇窗外,我看到热带的风吹过巴沙、也随着厄尔尼诺吹到这里,美好的事物常在,而我们只需勇敢去发现、宽容以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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