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月亮
在千万颗露珠上升起
唯有打破即将来临的黑夜牢笼
才能盛开在你的梦里
展开千年的追寻
驶过平行的船队
仿佛变幻莫测的云
这一切都是为了跟随你的踪迹
——〈千年女优〉主题曲
张爱玲也有过类似的表达的么?说整个香港的沦陷,只为了成全一段情而已。她才是那个抽丝剥茧、直达内核的最初的抽象者呢,只一眼,便瞥到了那个苍凉的手势。然后,上海和香港的沦陷也成就了她。再然后,借她的眼,几千年的天灾人祸、战乱离散,也不过浓缩成一段赶不上的追逐。只是如此,而已。
《空城》里王菲唱着:“爱情是面镜子,有谁住在那里,我寻找你,看见天敌,点破天机,用我一滴泪的力气”。——忽然就想起片中千代子的那颗泪痣来了。用一滴泪的力气,真的能钻进镜子、点破天机么?是否就永远被禁锢,从此迷失在那里?
一部陈迹斑斑的电影中,刚满十九岁的伊莎贝尔•阿佳妮,站在海边,骄傲地昂起美丽的头颅,对着天空可及的最深与最远处,念出阿黛尔•雨果五十年前离开家时在日记里写下的话语:“千山万水,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这种事,只有我能做到!”镜头定格在那可以飞越流星碎雨的绝美面孔上,刹那间,汹涌的感情从画面上扑面而来,气势磅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冲刷着心灵的每个角落,那并非是海水呼啸出的浪涛声,而是那个女孩奔涌不息的爱。她的爱是巨大绽开的古老焰火,永远保持着爆裂瞬间的华美,不会熄灭。世界在她的面前近乎破碎,不敢直视却又无法抑制心中颤抖的欲望,凝视着她的脸,她的双眼,任由泪水充盈了这个蓝色的星球。
从法国到哈利法克斯再到巴巴多斯岛,她一路追寻而来,说谎、乞求、流泪、疯狂,用尽一切方法来想要得到那个男人的一丁点关注与爱。结果他只是鄙夷她,嫌弃她,侮辱她、利用她,最后逃避她。在巴巴多斯岛的大街上,平松想要上前警告她不要如此纠缠下去,却没想到这个曾经痴狂地迷恋着他的阿黛尔,目光疏离,不再用狂热的深情迎接他的每一次出现,没有作任何回应,径直走过了街角。留下他一个人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曾经他是被深爱的那个人,被不停的追求着,而他对这份坚贞执著的爱不屑一顾,甚至还要放在脚下碾碎踢开,如今真正失去的时候,他才若有所失,仿佛他才是被抛弃的一方。没有人再能像阿黛尔这样追求、等待,热烈的爱着他了。就像是《一封陌生女子的来信》中的小说家阿尔,他被那个他从不认识的女人默默的狂恋了一生,而他对此却毫无所知,一再忽视她,哪怕曾和她一起生活,也可以经过她而毫不回头,轻松地犹如经过一滩污水,而她却总是一再回头凝望、等待。直到一天死亡湮灭了她等待的姿态,她不用再沉默,不用再卑微地乞求。她用死亡让他知晓这种深沉隽永的爱,是他曾经拥有,却不曾珍惜,最终悄无声息地失去了,没有任何挽留的机会。他受到了惊吓,感到了心灵上的空虚,被另外一个世纪吹拂来的热情震撼着,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说爱情是有关等待的一场情事,通常来说陷入爱情中的便是等待的一方。不论是“天堂电影院”中的公主与士兵,还是罗兰•巴特笔下的风流名士与妓女,都讲着共同的一个故事:一个男人迷恋上一个女人,而她应允这场爱情的条件是,他坐在楼下等待一百个晚上。在第九十九个夜晚,男人起身走了。故事就此戛然而止,哪怕不是身为那位女子的其他的观者,也能轻易地体会到那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巨大的热情慢慢积聚,当膨胀到一个最大的限度,却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到底谁才是等待爱的一方呢?是接受者,还是给予者?
“当你感到渴念,就歌唱恋爱中的女人吧;
因为她们著名的激情仍然不是不朽的。歌唱
被抛弃和凄惨的女人(你几乎要羡慕她们),
她们可以爱得比那些满足者更为纯粹。”——里尔克
千代子穷尽一生追求的并不是一个人,她追求的是爱情本身。正如她喜爱的莲花的花语“纯真”一般,正如安妮•莫洛•林德伯格写道的那样:“爱是一种力量,它并非结果,而是原因”。
少女时代的千代子遇到了负伤逃难的画家,他匆忙中撞倒了她,毫无防备的她跌落在雪地上,也自此跌入了让她沉溺一生的爱情之海。实在说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她只是看到了他被帽沿遮住的半张脸就爱上了他,他温柔的低语,手掌的温热,让她在一刹那就从懵懂的少女觉醒成为一个女人。她无法把他归类成任何一种人,对于千代子来说,他没法用语言形容,他的容貌、外表、语调,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纯真的,美好的,不可摧毁的,让她在战乱的年代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无限之门。在未嗅到那种天使般的气息前,她懦弱、胆小、无措,蜷缩在当时社会对女性禁锢的牢笼中。她可以是大街上任意一个女孩子,过着母亲安排的平静人生。可是她却在那个谷仓,和爱情勾了手指,定下了缠绕千年的誓言:“我一定要去和你重逢!”
爱是千年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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