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被拆的横七竖八,被生锈的零件在泛着黑油的风景区地面上显得破旧无助,混着闷热闷热的空气,耳边是修车者的轻喘声。
“师傅,修好了没?”一个吐字清晰的声音问道。
“没有。”
看上去十七岁左右的少女蹲在路边,看着修车师傅修自己的自行车,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她叫简,M市三中的学生。学习还行,体育长期不及格,是老师最头疼的学生,能因为体育拖分数没上重点的,估计只有她了。
捂着发麻了的双脚,然后看看天空,天空依旧晴朗。
修车的师傅是住在附近杂铺店的店主,年过半百,头发深处已经泛白,面色粗糙。不过修车技法娴熟也没能拯救她的爱车, 修车师傅说这车摔得严重,内部完全损坏修不好了,简只好放弃了,她其实骑单车绕了半座城市,一是为了锻炼身体,二是来这座城市找人。
修了半小时车子,师傅整个人疲倦不堪,放下工具,看起来有些萎靡,然后从店里拿了一些饮料给自己和简,是酸梅汤。
师傅说:“拿去喝吧,这么大老远骑车过来,一定累了。”
“谢谢。”简说完,兴奋的接过饮料,咕噜咕噜的喝,凉凉的液体下肚之后,瞬间舒服多了,小时候,她最喜欢喝的就是酸梅汤,但长大之后,就很少喝了。
简告别了帮他无偿修车的大爷,大步地往目的地大道上行走。黄昏的暖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小小的,黑黑的。
但头顶忽然轰的一声雷鸣,大雨倾盆而来,让她猝不及防,而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她只好飞快的跑了起来。
身上一阵寒意,雨越下越猛烈,她浑身湿透,脚底打滑摔到在湿湿的水泥地。她不知过了多久才从地上坐起,只是觉得身体像灌铅了一般,手脚蹭破了皮,脑子也有点儿晕晕沉沉。
“呼呼呼呼!”
是什么声音?她听清楚了,是车。
她努力的看向前方的那一束微弱的光,光照着她的左眼,晶莹剔透,她不知道她这眼瞳正好被车内某人注视着,她努力朝前方摇手,希望那车主可以看到她。
终于,黑色的小车放慢车速,向路边开来。
“学府路金隽公馆199号,谢谢!”
简坐进后座,也没看前座有谁,对司机说完,就靠着后背,闭目养神了。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车子停了,因为车主半路开了暖气,所以她身体不那么冷了。
她道了一声“谢谢”。将身上寥寥无几的零钱放在车座上,开门离开了,隐约听到车主和身旁的男人私语了些什么,男人咳嗽了一下。
“要不要……跟着?”司机转头问他,他笑着点点头。
下了车,面对着的是陌生的地方。
雨停了,天又恢复了原本的晴空。
校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很难受,还有头发散发着的湿臭味也冲击着她的嗅感。
面前是一双穿着白球鞋的腿,她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也在那人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为什么有些熟悉。
“你就是约我出来的人?不过我好像不认识你。”是成年男性的磁性嗓音,大概已经经历过变声期了。
一年前,他们见过。
“我是简,笔名绿树。去年八月我们曾经在《禾苗》作者见面会里见过的,我们交换了住址和联系方式,但没怎么联系,你可能不记得了。”
对方看着她落魄模样,没有嘲笑。反而他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将外套给她。
“今天出门没留意天气预报,结果自讨苦吃了。”简抿抿嘴,接过外套披上,说道:“谢谢你不嫌弃我。”
“怎么会。”白球鞋男笑了笑继续说,“先去我家吧,咳咳。”
“好。”简回答,心里一阵狐疑,好熟悉的咳嗽。
陆坷洲家没有很大的面积,唯一引她瞩目的地方是他家客厅上方挂着的画。刚才走路时,他介绍了他自己,姓陆,名坷洲随母亲姓,他平时喜爱收藏书画,但不会画画。
画上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动物,它有着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近看似五条盘旋的蛇,远看是鸟。真的很奇怪,简心里想,作为一个正常人,也没有任何绘画基础的人是很难理解画的意思的,美术课本里的抽象画她也是最难理解的,所以面对这一屋子的非正常形态的写实画,她还真的没什么兴趣。
“给你。”
他递给她一个小盒子,上面全是外文。
“这是什么?”简有些吃惊,又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印度神油,你的手可以擦这个。”
“谢谢你!我不用的。我没事。”简说。
这药有着一股别具一格的香气。
陆坷洲曾经写过的诗被刊登在《禾苗》扉页上,大抵记得前面四句……也是她第一次赞赏的一位诗人。
可是几个月前他再也没有发布过一部诗歌。
除了那一次见面会见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看他出席什么活动了。
印象中他带着面罩,只露出眼睛。他的诗歌是她见过最好的诗歌。
她觉得诗歌不一定要优美,但一定要温暖。可眼前的男生就很温暖,好像是他风格,也一定是出自于他的内心而作的,简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她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讨论诗歌的,而是为了别的。
“我记得你曾经发布的专栏,你说写诗很好,你写到过你的父亲,你说你的父亲虽然处世很极端,但是你前期不理解,后期忍让,但你很爱他,他却去世了……是吗?”
知道直面问这种问题不好,但为了证实眼前的是否是毒鱼唯一的就是问他写过的作品。
“我是写过我的父亲。”陆坷洲回答,他一边看她一边看窗户。
“那你不是我要找的人。”看到陆坷洲脸色变了一下,她继续微笑,“陆先生,我想我大概找错人了,又或许找对人了。但那篇文章确实不是毒鱼的作品。”
五月十五日,她在杂志官方论坛发帖寻找毒鱼,帖子很快火了,回复一下子多了很多。
很多人加入了寻找毒鱼的行动中,有读者也有作者,可能其中也参与了好心人和爱他的粉丝。
“我想帖子的内容你肯定看过,不然也不会来赴约,那么能过来赴约的人只可能从认识毒鱼的人当中确认。我不知道先生你是谁,又或许你可能认识他,但是我来找毒鱼,肯定是有要事,任何人都不可能代替他出面解决。”
陆坷洲笑了笑,这笑容十分苦涩,但是被面具遮挡,简看不出来。
只感觉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浑身都开始颤抖。
“你没事吧,陆﹉”简握住他的手,将他扶到沙发上坐下。
慢慢撕开他的面具,随即露出的是他清晰的棱角分明的脸廓,他满脸是汗,还喘着微弱的气。
怎么办,简有些惊慌失措。
“帮我拿药……在那边的柜子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简迅速跑去,一整翻箱倒柜,全是外文,看不懂的,半懂的,到底是哪个?
“绿色的药丸。”
不 ,这不是
简拿着这瓶药,因为是英文,看得懂大概。
这应该是禁药,人体不能适用的。
“你之前一直吃这个吗?是谁给你吃的?”
简问。
“我自己。”
“我其实患上了渐冻症。”他拿过药,服用。
他的脸瘦的皮包骨,看起来也不是很精神,可以看到他骨架。
陆坷洲将真相告诉了她。
他其实就是毒鱼。
“如果疾病能够让一个作者放弃写文的话,真的太悲哀了。”
简说。
“你不能理解这种疾病对我的伤害。”
“我知道的,这种病在世界上已经有人研制出了治疗的办法,你可以去尝试,但是你为何要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那不是我的梦想。”
面对面前这样一个对自己悲观的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将我毕生写过的所有稿子给你,以你的名义发表,但是有一个前提。”
……前提就是。
“帮我发表讣告。”
“要我答应你也可以,你要去k国治疗可以吗,即使文坛界的毒鱼走了,我更希望真实的毒鱼活着。”
简拿过他的药丸,放在窗前,一抹夕阳穿透瓶子,照在她的眼睛上,褐色的透亮的眼眸。
跟他第一次看见的一样。
心里暖暖的。
那么就这么约定了。
毒鱼,你一定要活着。
然后我绿树就可以暂时休息了。
嗯我这次来
是为了让你代替我成为绿树
毒鱼,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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