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门卫室取快递的时候,门卫老张有些叹息。我有些疑惑,递过去一根烟,心想:“每天听听小曲,看看新闻,闲来无事也经常小酌几杯酒,工资四千多块,无儿无女无负担,什么还能让老张叹息?”
老张操一口家乡方言,乌拉乌拉我听了半天是因为每天厂门口的垃圾桶被一个老头翻的异常凌乱,他说他曾多次阻止过,而那老头却是每日如此,风雨无阻。我隔着门卫室的窗户在路灯下看见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老者在另一家公司门口的垃圾桶继续“寻宝”。我笑道:“为了谋生,现如今的年轻人经济压力大,为人父母也是生活所迫嘛!”
老张没点我递过去的烟,而是把那根烟放在了一个抽屉,他端起茶杯,继续牢骚道:“我来这上班第一天,我就发现这个人每天都是如此,将近两年了,你说这么大年龄人了,整天让人说,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我无声笑了笑,出了门卫室发动了车子,同事李航今晚给儿子庆生,邀我过去吃个饭。我知道这又是一次变相的花钱聚餐,最后免不了有些醉态臃肿,姿势泛黄,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但也同时能立马明白现在的孩子都是父母手上的宝,父母“孝敬”孩子比孝敬老子娘要殷勤百倍。现实嘛,人总不能用理想的尺度来衡量生活中的是非,因此狂欢也成了现在人的生活标杆。车窗外,我暼见老张说的那个老者佝偻着身体在垃圾桶里翻来覆去寻些易拉罐瓶子,车内的音乐也无法阻止一些刺刺拉拉的刺耳声。在车里我就感觉那是一个非常可怜的身影,年龄应该约摸有六十岁左右,背有些驼,头发凌乱却精神抖擞,路灯下消瘦的身躯让人觉得有点营养不良。我一路上在想,或许艰难的岁月如一把刀子,在他额上也应该刻下了深浅不一的道道皱纹,身上想象的来肯定肮脏不堪,面容龌龊,生存的本能让他必须认真翻扒无数的垃圾桶,把桶内的废纸易拉罐以及可乐瓶淸理出来,拿去废品收购站换点必要的生活用品。
车子很快就到了百岁泉酒楼,李航的儿子老远就跑来热情地问我:“叔叔好——”旁边他的父母更显热情道:“快快快,就等你了,二楼瓦岗寨。”
我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再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裹,全递给了李航的儿子,我打趣他道:“看来今晚我们小霸王要聚义了,只不过聚完义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没想到李航儿子却说:“叔叔我们今晚吃霸王餐!如何!?”说着他自己也感觉话说的有些离谱,看着自己的父母做个鬼脸跑开了。
李航冲我笑笑,言外之意是他对这样的孩子也无能为力,只道:“欠打——”
来的人挺多,满满三桌人,我算比较晚来的了。包厢的角落放着一个蒲团大的蛋糕,包装的仿佛一眼能看穿内心的奶油小生,随时等着一会谁瞎嚷嚷的“刷墙刷脸”。我本不喜欢凑这热闹,可是我天生爱喝酒。这就是我与我自己的矛盾之处,我不论谁与谁虚情了还是假意了,我觉得喝酒的过程是一种享受,当然你要懂得知进退,明得失的道理,这中间煽风点火能让人感受什么是隔岸观火的满足。
人差不多都坐齐了,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我本来早就饿了,本想动筷子,却听李航道:“算了,也不等了——”
我一听还有什么主要人物没隆重登场,吓得拿筷子的手摸来一只烟。这时,只听李航媳妇道:“还等什么等?你是给你儿子过生日,又不是给你老子过,他来了反而大煞风景。”
有好事者就问道:“李航,还有谁没来,不行你打电话再催催。”
李航媳妇道:“催什么催?我们开吃,他那老子就不是自己的老子,那是公家的老子,我看将来走不动了,也该让公家去管。”
我没听懂李航媳妇话的意思,不争气的胃仿佛要把口袋掏出去的红包尽快吃回来。看着一桌丰盛的鸡鸭鱼肉王八汤,我问旁边坐的小成,我道:“不知道人家这有没有唱生日快乐歌和吹蜡烛环节?”
小成先夹了一口菜,道:“有屁里,就是让你来喝酒来了,今晚不醉不归。”说着就给我举起了酒杯,仿佛前世活在水泊梁山没喝够似的。
我突然又有些好奇道:“刚才李航媳妇说谁应该让公家去管呢?”
小成叹了口气,道:“哎!你就不知道,李航的父亲一把年纪了,整天精神头大的跑来跑去捡垃圾,把那两口子气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心想,可能李航平时对老人不是很好,老人也实属不易,这让我猛地想起了来时的那位老者。我十分同情那种老人的处境,同在一座城市,有时想想谁也不是谁的谁,碰到就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须曾相识的感触。如果有可能,下次要扔掉可回收之类的垃圾专门放一个角落里,等他来翻垃圾桶时,告诉他拿走。
我问小成道:“李航好歹也算个部门经理呢?怎么能让他爹去捡垃圾呢?”
小成苦笑道:“谁说没人管呢?你就不知道,人家老头一个月退休工资完全可以活的钓鱼下棋打麻将。可惜的是就那操劳的命,你说为自己家操劳还说的过去,人家从不为自己考虑就显得很少见。”
我更好奇,道:“这话怎么说?我和李航好歹也认识两年了,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这么样的父亲呢?”
小成就又叹气,仿佛千万那种父亲不要成为自己的父亲似的口气道:“你是住的远,每次老头见了我都会向我点头笑笑,面露感激之情,说有什么不要的废品给他留着,我也会向他客气的点点头,到了这把年纪,低三下四的求一些废弃物,很多次李航总觉得别人还以为家里虐待他老人家似的一样,感觉丢人。”
我道:“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够用就行,一心钻进钱眼里就显得人不会活了,尤其像他这种还有退休金的老人,怎么就不懂享受呢?”
这时,李航过来劝酒,喧嚣的起哄声淹没了我所有的想法。酒过三巡,而我的想法又燃烧了起来,因为我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拿着蛇皮袋的老头,而李航的儿子跑过去亲切地叫了一声爷爷。老头略显佝偻的身体像极了那个捡垃圾的老者,他脸上却洋溢着慈祥的笑容问孙子道:“今天吃这么好的饭,不知道这次考试成绩如何?”
李航儿子抱着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回答道:“我全级第二,就没人能是全级第一。”
老者会心地笑笑,道:“我说什么来着?”
李航儿子摇头晃脑道:“骄傲使人进步,虚心让人落后。咯咯……”说着他看着老者就笑。
李航酒喝的有些脸红,他走过来就数落老者道:“我怎么就这么'佩服'你这个捡垃圾的老子呢?天晴下雨你都喜欢一心一意扑在垃圾桶寻找废品。他的这种吃苦耐劳和顽强奋斗的精神怎么不用在你儿子身上呢?”
老者没理李航,做出一个要走的动作。我看气氛有些尴尬,就拉过来了老者坐在我和小成的中间。我说:“老爷子还能喝酒不?今天我们可是沾光喝你孙子的酒,祝他早点长大,我们干一个?”于是,我和老者开始慢慢的结识,几杯酒下肚,我也有了更多了解他的欲望。
经过攀谈,这老者姓罗,不姓李,年轻时倒插门到李家。老伴前几年死了,在单位工作时扭伤了腿,站起来两腿间形成一个圈,他说认识的人都叫他罗圈腿。久而久之,绰号叫习惯了,名字倒教人给忘记了。罗圈腿说自从老伴去世后,他就过起了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日子。说他每月现在能拿三千多元的养老金。
当我了解到他的这些情况后,一下对这老者的同情消失殆尽,对他的人生态度也发生了大逆转。他每月的养老金,足够他一个人开销的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还要来搞这么些额外收入,一个典型的爱财如命的守财奴。贵气不讨,偏要讨贱,我心里开始十分厌恶他,但一见他倒是瞒不在乎的样子,借着酒劲忍不住想开导他一下,希望他迷途知返,快乐的安度晚年。
他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似的喝了口酒,挤着眼很享受般的吧嗒着嘴巴说出一个字:“嗯——”
我问道:“您老刚才说你每月有三千多元的养老金?”
他点了点头。
我道:“都这把年纪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善待自己,好好欢度晚年,夕阳不会无限好,快乐一秒是一秒。”
他这回选择沉默。我苦口婆心,结果如对牛弹琴。我感觉我仿佛都有些被他激怒了,可能过多的是酒精的作用,我提高了说话声音,道:”您老爱财如命,是要把钱带到土里面去吗?“
他不理采我,我行我素,继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心想还能懂得喝两杯酒的人还没完全到朽木不可雕的程度。生活还有些情趣,还是懂的享受快乐。假如真只知道千辛万苦多赚几个钱,心里面只有钱,对这种不可理喻的人,我不但一杯酒不想和他喝,而且还想要像远离小人一样尽快远离他。
可是,事与愿违。李航的孙子跑过来仿佛告诉了老者一个天大的消息。他说:“爷爷,你知道吗?时间可过得真快。你资助的我们学校那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这学期拿了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我看到她领奖状时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
我奇怪了,这老者不是有自己的孙子吗?怎么平白无故去资助一个小女孩呢?后来老者领着孙子去一旁拆那个蛋糕,我听小成说道:“老头子用自己所有的钱,都资助了学校的贫困生。这个小女孩是他资助的第五个对象了。每当看到他资助的对象成才了,出息了,他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还要快乐。可是不快乐的是他的儿子儿媳妇。所以李航媳妇嚷嚷将来老头子让公家去管呢!”
我顿时对老者肃然起敬。走过去问他这种崇高的思想境界是如何产生的,罗圈腿淡淡的说道:“看到那些资助的孩子开心,我也快乐罢了。”
我喝了那晚的最后一杯酒,同时喝下去了一个道理 ——原来快乐的感觉人人都相同,每个人追求快乐的方式虽然有点不一样,但如果自己感觉到的快乐有点不一样体会,这比别人的那种快乐绝对更持久。想到这里,游戏英雄杀里玄奘正与狄仁杰对峙,玄奘扔掉了虎符与乾坤袋,只对狄仁杰道:“他明白了?你明白了吗?”紧接着,只听游戏已经结束,狄仁杰叹息道:“有手牌才是王道啊!”
温柔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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