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村民的戏谑
惯于在戏谑中寻找乐趣的村民们很快私下为我们配了对：贾明是一家之长，漂亮的林娅自然归他所有；丽菲白净高挑，还算一表人材，定给贾兴；应慧虽气质平凡，长相倒还端庄，将就着给了我；佘兰其貌不扬，但世故圆滑，开朗善谈，和憨厚口吃的国华正好一对。我那时心有鸿鹄之志，再加上脑子里早为青蛙王子、白雪公主之类童话故事占满，哪里会接受这种安排，只是一笑了之。贾明对于村民们将一家之中最可人的姑娘“许”给了他，乐滋滋地很得意。丽菲性情孤傲，独往独来，瘦削苍白的脸上有些雀斑，早被贾兴起了个“化学麻子”的绰号。而贾兴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乃是一翩翩美少年，自然坚决拒绝这种安排。林娅有个妹妹林莉，更为清纯美丽，不久随姐姐下乡来玩，贾兴放光的眼波便随林莉转动。国华虽厚道老实，却并无和我们异样的审美观。当大家轰笑着将他与佘兰的名字扯到一起时，他总是在镜片后面鼓起眼睛，愤怒而结结巴巴地大声抗议。
说实话，经过一段相处之后，四位女生当中，我们对林娅的好感稍多。这是因为林娅性情温柔，心地善良，也善解人意。丽菲有点孤傲冷漠，行事喜欢独往独来，不与人交心，和我们保持着客客气气的距离，却很难走进彼此的内心世界。佘兰爱开玩笑，说话诙谐，会让人感觉轻松惬意，但是她长相显老，颜值达不到我们的标准。应慧虽然长相端庄，但感觉缺少浪漫气质，内心世界也不够丰富。加之回罗甸时，有个男青年前来送她，像是她的男朋友，这叫“有主”了。
算起来，我们和四位女生一起生活的时间加起来总数不到三个月。最先一起下去，在青鸟待了十几天便回城过年。过完年男生都回去了，女生只有佘兰和应慧回去，林娅和丽菲都留在城里。在青鸟又待了一个多月，便随全体知青集体回城闹转点。转点失败再下去的时候，这一年都过了一大半。而回去后只有男生安下心老老实实参加劳动，女生的心思早已不在青鸟，纷纷活动着转点的事情。一番努力下来，先是佘兰转走，然后是丽菲，再然后是林娅，最后才是应慧。在这么短的时间和这么动荡的空间里，我们家男生女生的感情完全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男生的心思都不在女生身上，女生的心思更不在男生身上。当时贾明在贵阳有一个初恋女友，是十九中六九届的苏萍。苏萍年龄很小，当时还不到十六岁，六九届毕业的时候，她提出下到八茂，很贾明在一起。贾明觉得这里太苦，没有同意。苏萍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子，贾明不在的时候，她也常来贾明家帮着贾明妈妈买菜洗衣，做各种家务。贾明见过苏萍父母，他们都很喜欢他，苏萍弟弟还跟着贾明来青鸟玩了一个星期。苏萍父亲去世之后，苏萍母亲和弟弟妹妹都把贾明当作一家人相待。贾明转点到福泉的时候，苏萍送贾明两张照片，一张是自己的，一张是父亲的，这有点像定情的意思。可叹贾明因自己境遇不好，态度不明朗。苏萍只好下到家乡无锡那边农村去了。贾明父母被疏散下放之后，贾明自知这段苦涩的感情不会有什么结果，便主动中断了与她的书信来往。又过了几年，传来了苏萍在那边嫁人的消息。
四个男生中贾兴最小，可是故事最多。贾兴是个聪明伶俐的英俊少年，女生们都喜欢他。谁要是在农民家得到了好吃的东西，往往都会留着带回来偷偷递给贾兴吃。七零年林娅带着林莉回来青鸟办转点，来回八茂与罗甸都让贾兴陪同。在漫长的路途中，姐妹俩要解手也不避贾兴，贾兴要走远点，她们也不让，说害怕。贾兴只好红着脸转过身去让她们方便。贾兴先送姐妹到八茂，又送她们到县城。由于只买到第三天的车票，林莉要贾兴陪她们在县城住一天，贾兴不干，林娅便提出下象棋赌输赢决定。贾兴自持棋艺不错，一时大意，居然被林娅杀得狼狈不堪，形势十分危急。贾兴绞尽脑汁，多方化解危局，也才下了个和棋。第三天上车的时候，林莉居然眼泪汪汪的，舍不得贾兴了。少男少女之间，已经暗生情愫。可惜后来月老不牵红线，贾兴与林莉天各一方，再没有发展感情的机缘。
男女知青之间，除非在校便要十分好的，才有可能变为爱人。按照上级的分配组为一家的，要进一步发展成爱情，那还需许多条件：比如说有一个相对安定的思想，不要老想着回城和转点；比如说有一段较长的相处时间，别总是在贵阳的时间多，在乡下的时间少；比如说每天能吃饱饭，不要终日饥肠辘辘；比如说有起码的卫生条件，不要连冷水都无法保障，解手连个厕所都没有；比如说不要每天累得直不起腰，回到知青屋只想睡觉...... 可惜的是，一直到我们相继离开青凤，培育爱情的这些基本条件一条都不具备。说真的，如果我们在知青屋共同生活的时间足够长，生活足够安定；如果我们之间的家庭状况不是相差那么悬殊；如果青鸟的生存环境不是那么严酷；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的矛盾和误解；如果不是每人都在匆忙寻找离开的路径，早已顾不到什么爱情；如果这些如果都不存在，我们一家八位知青中是否有一两对能够成为恩爱夫妻，那也是说不定的。
可惜的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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