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大有文化,却懂得掌握知识的的重要处。那时家在农村,为了使我们接受更好的教育,就在城里找了学校,并决定般到那里亲自照料我们。记得那时候家里穷,村子里还种着的田地和农闲时候父亲出去打零工挣得的钱成了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为了既照顾我们读书又侍弄好田地,母亲就决定周一到周五在城里暂住,周末我们就一起回到乡下种田。我一度将这样的事情当成是在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悠闲旅行,从没想过母亲到底这样做的原因和意义究竟是什么,又将付出什么。
为了能让我在第二天回到城里有足够的精力学习,通常周日的晚上就早早催我睡觉,她等我躺下便独自一人收拾家里和检查我的作业,父亲此时或在下煤矿,或在因劳累而睡觉,她会为父亲烙好一星期要吃的饼,方便父亲能更好工作。我每每睡梦中醒来,都能看见灯火影中她有青春光芒的侧脸。我喊她要水喝,她会慌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端水来给我。
有次我第二天要去学校,早已熟睡之后,却在朦胧中觉得有人摇晃我醒来,睁开眼看到时母亲在我面前。见是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那时候有不知天高地厚而生出的臭脾气,最怕别人在梦中叫醒。“妈,你叫醒我作甚,第二天要去学校,不让我睡觉?”我知道她最怕耽误我休息而影响学习,果然她听了露出无奈的表情。记得有一次我贪玩使作业没做完,她都压着火没在我熟睡时叫起我补作业,而是放在了第二天才把狠狠把我训斥了一顿。
“到底甚事啊?”我想作业都完成的很好了,应该没什么事情能作她叫醒我的理由了,便更在语气里加了许多的不耐烦。她听了出来不耐烦,亦觉得突然叫醒我实在不该,便笑笑。
“你村头大伯今天说晚上要开车去城里,我想要是能今天搭他的车去城里,不是就能省下一笔路费的开销吗?”她用试探性的语气跟我商量。
“省下那点钱能干什么?——你跟他说,就说今天晚上咱不去了,明天坐车去还能好好休息呢!我起不来!”
“你大伯还等着咱呢!快些起床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妈!你说你这样到底能省下多少钱,非要这么折腾?”我依旧不耐烦。
“你只知道花钱,哪里知道挣钱的辛苦!——快快起来!”她加急的语气,已然压了火气。
听到了她加紧催促的声音,我才极不情愿慢悠悠地起床。我的书包自己也不拿,因为赶时间,她也不和我计较,一个人拿了所有的行李以及我的书包。我一个人走在前面,赌气加快脚步,把她甩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任她一个人负重荷在后面慢慢走着。她知道我是因为被不情愿被叫醒而恼了的,但她也有些生气,也堵着气在后面越走越慢,并不理睬我。
村头大伯的车停的地方在村子上面半山腰的柏油马路上,那里是去城里的必经之路。从家门前的土路到那里有一段上坡路,路旁边有许多坟冢,我知道那里是埋了许多死人的地方,白天经过我都要加快脚步,生怕染了邪气,至于晚上要经过那里,是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我一路快步走在了母亲数十米的前面,经过那里因为害怕明显已经减慢了步伐,虽然离得母亲那么近,但还是没有勇气继续那样快步前进,脑海里想的越来越多的是令人心生恐惧的形象,生怕突然从身旁冒出个在黑白电视里看到过的怪物。但是依旧倔强着不肯返回去牵着母亲一起走。见我越走越慢,她已经明白我的恐惧,加快了步伐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把她的关心当成是一种认输与妥协,而是忽然清清晰地感到了一种温暖。
“妈,我要自己拿我的书包,给我吧,你拿得东西太多了。”我用着种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温暖与感动。
“我给你拿吧,你明天要上学,不能太劳累了,我也拿的动。”做母亲的对孩子的话永远都包含着最真切的关心,永远以孩子的将来和前途为重,永远忽略自己,无论是真心话还是谎言。而我真的相信了她说自己拿得动的话,一路上都让她拿了全部的行李,全然没注意她早已湿透的薄衫。
从家门口出来一路饶过土垛,经过那些坟冢的时候,月亮恰好从东边出来,十四五夜的月亮,薄云挡着,倒不是太明亮。我抬头看母亲的脸,是一张无论怎样的的变幻光线照上去我都可以一眼认出来的脸,一张无论我生命有多么漫长都将一直出现以示温暖的脸。因为我拉着她的手,所以变得也胆大起来。再抓紧些,就扭过头看向那边的坟冢,我已有心理准备,无论看到怎样可怕的场面,有母亲在旁边我都有勇气能不害怕。扭过头去,借着月光,看见那些坟头在谷子地里孤零零地凸起来,上面长满了细高的白茅禾束。此时恰好有丝丝风剪过,拂得那些白茅摇晃如同起舞,将躲在里面的萤火虫给惊了出来,它们因为月光黯黯而被衬的更加晶莹明亮,徐徐飞起后消失在了高远的天空之中。我被这一幕给看得惊呆了,不觉微笑出来。
“我在这个季节的夜里去给你爸送完晚饭回来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这些小灯笼来回飞,一闪一闪地,好美丽。”母亲看见了我嘴角的微笑,用赞美的语气跟我诉说述说了那些美丽。
“那你为什么从来没带我去过呢?我也是喜欢这些小灯笼的啊!”我突然想起质问了她一句。
“我也想过带你去看看那些美丽啊,但又觉得会耽误你好好休息,所以从没带你看过。”
“——我不怕的……”我打断他的话反驳,却突然想起今天晚上就是她叫醒了我,自己才得以看到这些美丽的,还因为她希望能节省些开销的事和她闹得不愉快,语气便渐渐弱了下去。
到达马路上的时候,村头的大伯已经因为我的怄气与拖沓在那里等了许久,但他并没有责怪,反而看见我走到他身旁而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还和母亲笑笑,让我们天黑了,上车小心点。
那夜回到城里的家之后我却怎样也睡不着了,我知道自己失眠了,反复纠结的一个问题是晚上一路上坡,自己却为什么没有将母亲手里的书包接过来自己背上,而让她一个人都拿了。
然后记得后来有一天又走夜路,月光清澈如水的时候,母亲拉着我的手,突然没来由地问了我一句:“你是在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大的?”而后我和她的脸上都是惊喜和突如其来获得幸福的表情。
一直觉得那是看美景的心改变了我,后来果然看到过许多美景,眼见的美景以及生命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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