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纪

（一）

天又慢慢地黑了下来，回到家里的时候总觉得四周都是空寂。当然并不是孤独和不知所措，只是单纯的空寂。

很多时候，心只要放空了，就什么都是空的。这大概和前不久二哥二嫂讨论的佛有些关系吧。虽然当时以我的浅薄并不是很将这些东西当一回事。

我是个十分随遇而安的人，有时候琐碎缓慢得让人看着就觉得着急。我自己也着急，但是着急归着急，我觉得自己就是退潮之后波里路亚小溪的水，平静缓缓地流动起来，好像没有在流动，就等着阳光来，将水蒸发干净。

蒸发干净了，就什么都没有，干涸得摊平了，都是砂石。有时候顺着桥面走下来，我喜欢看看那贴着河面的桥是不是被水淹没——正午涨潮，一旦水上来了，要到对面去就要冒险走花坛公路——久而久之，即便我没有打算到路对面去，我也会探头看一看。

正午的阳光下面，什么都在反射炽热的金黄，感觉自己的心也被这种灼热的金沙填满，然后辐射了一万种思绪。

慢着点，把心都放空，但是那个时候其实想得尤其是多。想想自己小说的思路啊，想想自己从来不擅长做的事。有时候学业沉甸甸的乌云罩顶，就走一走，胡思乱想一会儿。

温姐说她了解我，说我性子慢，喜欢磨，喜欢拖——她自己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一个人一手抓事业一手抓家庭，没孩子，风风火火做了所有事还有闲暇。我佩服这样的女人。

但是我不是这样的女人，我也永远学不会做这样的女人。

想想还是对自己有些恨铁不成钢，有时候想，到底是谁把我变成了这样？父母吗？不，他们并不能掌控我在子宫内的生长，脱离母体之后，我的物质我的精神我的所有一切自然都是先全盘接受再抽丝剥茧。

我不知道。

这好像一张看不见的网，或者是一个模具，我不知道会被它改变成什么样子。而且，我似乎也没有一份好奇心，会去思考以后的我会别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现在能够有条件让我无所事事，我想我适合去研究艰涩的、漫长的、需要耗费许多精力的东西。留学的生活我是只按照已经规划的路走，我尝试求职，我尝试着急上火，但是我都做不到。

慢，就是致命的伤。所以人家催促，我也只能是看着自己的情况来。哦，我还是做不到。

明知道自己做不了餐馆工，但是又没有别的地方给我。

有时候生活就有点灰扑扑的，可是你逃不出灰扑扑。一块布那样大小，我觉得也还好。

我这个人，有时候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有时候复杂得连我自己都不懂。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大概也只能说，随遇而安吧。

（二）

遇，境遇，遭遇，相遇，偶遇，机遇，际遇，待遇。

说起来这看着怎么都是杂乱无章的，估计不了解的人，以为我写了这么多的词语不过是叠罗在一起好看。但我发现，在这么多词语当中，很多东西靠着只有一样。

运气。

这东西很飘忽，运气运气也是分的，总的来说就是命运。

可是这说多了又是一团乱麻，抓不住摸不着，也看不见。可是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家人，亲戚朋友试图从各个方面找出我运气好的原因来，从我耳垂上多肉开始，到手掌纹路清晰，肥厚多肉什么乱七八糟能算就算。其实大多是无稽之谈。我耳垂并不大，手掌纹路杂乱无章我自己都看不清几条主干的线路，大概只是知道会有掌纹而已。但是既然家里人觉得我是好运，有福气的，那我也就让他们这么觉得，我自己有时候也会这样觉得了。

说实在的小时候运气真的不好，前十五年，过得昏乎乎，一点点什么可以纪念的都没有留下来，有的那些记忆深刻不过就是烙在心上的伤痕而已，不敢轻易翻开。

疼。那种疼是扎在心上的，如果不去触碰就不会有感觉，但是会一直跟着我，不管在哪里都是。然后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个小尖尖，让我忍不住想找个人倾吐一番苦楚。虽然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而且就算是在当下，我除了自己默默受着又能做什么呢？但是还是想把自己当成一本故事讲给别人听。

一本如果以后我成功了大概大有卑益的辛酸史，让所有人知道我的不容易。其实现在想，还是觉得可笑可惜。

这种东西说出来不过就是把层层绷带打开去看伤口，伤口长得留下疤痕又觉得不好看，然后重新挖开。可是不管再怎样，伤疤还是会有，而且会越来越深越来越丑陋。那还能怎么样呢？

就让它愈合然后过去吧，等长好了再用一种漠然的语气来戏谑说出之前遭遇。

可能还是会哭。

但是没关系了。

从这一点，我发现我的运气大概都衰败在我的傲气和言过其实上。我的境遇其实说来也不过就是百分之一一定会有国人和我一样，受挫折受欺负，达不到家人要求就被一声声叹气淹没。

不过区别大概在于，不会有人和我一样把这些都时时刻刻范磊拂去炒豆子一样，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然后要命的是，现在在已经离那段日子物理距离要用万公里计算，心灵距离要用年计算，我还是要把这些都写出来。我觉得完全没必要但是我还是做得津津有味。

不管记忆是好是坏我愿意记得，只能说是，自己找罪受咯。然后在有精力的时候出去走走，可以排出心中的郁气，还有呆在屋子里太久了的浑浊空气，清肺解毒。

可惜，冬天的时候就像一只猫，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着，睁开一双眼睛，满含惊恐地想着，为什么现在到了这样的境地。

其实我无疑是要比大多数人都幸运的。我的路也是正常人所值哒的那种，时高时低，走了个曲线，像是旅游观光，爬上爬下，平地水泽我都去过。这样想想，其实没什么遗憾的事情。

可是人就是这样一种永远也不可能被满足的动物。从来都不会因为拥有而快乐，因为不可能拥有全部。财富会让人失去健康，健康也许是勤俭和克制换来，我们总无法满足所有。你要事事如意，也不过是个吉祥意思，登高必跌重，水满则溢，这还是有迹可循。

哪怕是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在别人家里空延日月，对我来说倒不完全是坏事。好战者亡于战，这也似是上天叫你不必多挣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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