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在《从前慢》写道：“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很是让人怀念那个从容恬淡，浪漫温馨的时代：爱情在氤氲的薄雾中弥漫，爱情在细雨朦胧的伞下升起，爱情在橘黄柔和的路灯下延伸……
与妻谈恋爱那会儿的时光也很慢。1991年秋，我独自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达云南昆明市已是万家灯火。为省钱，住的是一家旅店的六人间，刚一进门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伏在凳子上给妻写起信来，虽然我们分开还不到24小时。既不是为了叙述火车沿途风景的优美，又不是为了描述大都市的繁华，更不是为了诉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的伤感，而只是为了“诉说”，准确地说是以文字的形式来表达细腻的丰富的情感。信，写得很快，一气呵成，一挥而就。但邮件，就走得很慢，只比我回家早两天送达妻的手里，差点便失去了飞鸿传书的趣味。在我看来“从前慢”表达的是一种意境，对美好情感的追忆，很纯粹很纯洁的那种美……就如同母亲向怀里婴儿喃喃自语一般。
光与影的传说
提起婴儿，我便想到了前两日读羽戈的书《不为什么而读书》，他在《致尤其：我们的爱与怕》感叹生命的神奇，“乡村的夏夜，群山默默，草虫幽幽，月光温良如水，照在你日益圆润的脸上，竟有一种圣洁之感”，让他领悟到“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外在世界的罪恶与荒诞，而潜伏于我们的内心：我们的懒惰、我们的急躁、我们的轻慢、我们的褊狭、我们的犬儒、我们的幽暗……这些敌人，能战胜一个，我们便前进一寸”，他感叹孩子对父母的改变，远胜于父母对孩子的改变。羽戈从孩子诞生成长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顿时觉得福至心灵，花满天地。无疑，羽戈从婚姻生活中获得了力量。
通常而言，男性具阳刚之气，但过刚易脆，如果辅以女性的阴柔之美，则善莫大焉。反之，女性的阴柔也当注入男性的勇敢刚强。这便是刚柔相济、阴阳互补之道吧？事实上，婚姻中的男女总是相互习得包容、理解、关爱、坚强、和谐……我很反感将“柔弱”一词用于女性，柔情、柔和、柔软的“柔”是多么的美好，与“弱”有何关联？自然界里“水”可谓至柔，但水的惊涛骇浪排山倒海，谁敢藐视？女性的体力一般来说弱于男性，但现代社会里，更多的是知识、认知、信息的交互，哪里还要去比拼体力？
柔，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与很多人的认知相反，因为他们相信强大无所不能，但他们无法解释的是，为什么人类更愿意生活在温馨浪漫自由奔放的时代，而不是血脉贲张激情澎湃的战争岁月。何为刚，又何为柔？如果要以具象来表达刚和柔的话，那么，船坚炮利是刚，鲜花盛开就是柔。这柔，还是孩子天真无邪灿烂的笑容，妻子柔情似水的抚慰，唤起心灵共鸣的音律，触发人类内心最柔弱处的文字绘画和音像……
妻性情很柔，我们之间无话不谈，她总能很好地把握交流的节点、节奏，即便观点分歧较大，最多便搁置争议，而绝不会发生激烈的冲突。妻是有那么一丝胆小，坐火车时她总担心坐过站，但她又更多地表现出勇敢，比如壮着胆子打窜进家中的老鼠，敢于溜梭横跨黄河，在悬空的玻璃栈道上漫步……这也能叫勇敢？我认为这世间本无所谓勇敢，一个人只要克服了他内心的恐惧，战胜了自己，便是勇敢。由此证明了，柔不仅不等于弱，柔还可与坚强勇敢同行。与妻相处的二十多年里，我们相互理解对方，欣赏对方，我从中深刻地领悟到什么是爱，并理解了克制、幽默和浪漫。
柴扉初开，诉不尽的温柔
还记得阳光温暖和煦的一天，我们到一个景区旅游。那里摆着一面大鼓，供游人随意捶击。妻酷爱新奇，便双手捶打起来，但可能用力太猛，鼓声很大，妻突然转向我吐舌，两只拳头停在半空，露出惊恐、害羞的神情，仿佛闯了大祸一般。如昙花一现可遇不可求，让我印象很是深刻。我这才发现女性“柔”的底色，是娇羞。假如你见过含苞欲放的花朵，见过犹抱琵笆半遮面的朦胧，见过清水出芙蓉的纯朴，嗅到过不知何处飘来的似有若无淡淡的花香，那么你便能理解什么是“娇羞”。女性纵有万般风情，纵然柔情似水，但如果失去了娇羞，便沦落为做作的同伙，毫无美感。娇羞无疑属于女性，但不仅仅属于情窦初开的少女，它是女性真诚、纯朴、善良秉性的自然流露。
小木屋前的顽皮怪笑
女性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因善良、温柔、羞涩、知性、坚韧而可爱，至于漂亮不过是可爱的副产物。几千年来专制社会的压迫，让男人们总以外表刚强的形象示人，不愿、不敢、不屑表达自己对女性的爱，即便是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女儿。男权社会造就了男性强烈的权力控制欲，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男性更愿意成为“军迷”、铁血战士，而少有表现出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我们当然不乏表现女性形体美的摄影艺术作品，如写真集，但男人们真正地理解了女性，女性主义吗？男人们是发自内心深处地尊重、理解、关爱、讴歌女性吗？
2019拍摄于天元琴砚红酒庄
妻的这张照片，是我的得意之作。
拍摄时的情形还记忆犹新，我们一起参观琴砚红酒庄，我走在三楼回头一望，妻正巧走到二楼的转角处，那穿着神态与绿色的墙壁、木窗、椭圆形镜子，配合得浑然天成，酷似八十年代大学宿舍楼里的场景，既有岁月的沧桑，又有青春的靓丽。我让妻停下脚步来，保持姿势不变，拍了下来。妻的自然、知性、温婉，便在我心里永久地留存了下来。
每年妻的生日，我都会为她作一篇文章以示纪念。有人可能会问，哪里有那么多话来说？其实我也一直在问自己，经年累月我会不会“江郎才尽”而无话可说？我想到的答案是，既然我们经年累月地生活在一起，将经历很多很多，那么何愁又无话可说呢？表达采取什么样的方式以及表达出什么样的内容，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本身。正如我常常引用哈维尔的一句话：我们坚持做某件事，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用，而是坚信这样做是正确的！
只要我们还相信爱情，相信这坚冷的人世间还存在着温情，对人性的美好还有着期待，那么诉说就会成为了一道美丽的彩虹，映照在你我的身上。
如同我常常走过的那条普通的巷子，清晨我欣赏它的恬淡静谧，午后我欣赏阳光的斑驳陆离，傍晚我欣赏它的平常，无处、无时，不可欣赏。
阳光下的通透
妻的生日原是公历10月6日，但此次女儿回家停留时间太短，加之10.1是中秋节，可喜可贺，便于今日庆生。特作此文，祝妻生日快乐，幸福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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