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灯下黑吧,整天觅古寻踪的心思,却未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家乡小村,还掩藏着一份清朝时期遗存的建筑。
那天,大哥在黎家群发了一组图片,说是当年村里的"马号",小时候常在那玩藏猫躲咪的游戏,和捉希虫,掏鸟蛋什么的。
大哥戎马十多年,如今告老还乡,生些许怀旧情绪可以理解。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乍一看,这"马号"也太奢侈了点吧。明显古装建筑,砖木结构的层楼,虽已显得破败,但其主体尚且完整,其威其势也还在,只是被后来居上的民宅夹裹逼仄得,有点委屈求全的样子。
马号者,马坊也!农村集体圈养牲口的场所,当年人民公社常见的景致。也还记得主要是些骡马驴牛这类能耕能犁能驮能运的大牲畜。那时,它们可是村里的宝贝呢,集中饲养,专人管理,专供饲料。才有所谓饿极生贼,去偷饲料吃的说法。不可思议的是,给牲口们如此高的待遇,比起当时瓦灶绳床的村民们确是"腐败″了点。
大哥回答:那可不。主要劳动力嘛!当年遇着马牛们下崽生犊子的事,可是全村喜事啊,村里当节日过呢。敢有一头强壮的骡子突然病了,全村人都会跟着心疼。
大哥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你让牲畜住"五星级",还不如给它加把玉米饲料更实惠呢。
就有点暴殄天物,对牛弹琴的凡例吧。
很显然,这马号是被"借"来的。借谁的?借当年大清帝国的。且一借不还,久占为主了,连个借条也不打。
何以见得?有字为证。
原来,在厚墙重木秦砖汉瓦的屋顶脊下惊现了还完整的梁记一一
旹大清道光叁年囗囗癸未年丙辰月甲子日壬申重建。
百度了一下,道光三年为公元1823年,癸未年也印证为1823年。可否从"丙辰月"中类推为漫漶的那两空白应为农历"三月"?倘或"干支"二字的打头?
(后被专业人士认定较可能的两字:岁次)
"旹"字和"清"字特意为朱红笔,说明即使"重建"也发生在大清当朝。那么,"始建"应该是更早,可惜无从考证。
整整两百岁了,不容易啊!天若有情天亦老,况一座房舍风雨里的矗立呼。
当伸手去触摸那大尺寸墙砖的密织,体味白灰砌下笔直的砖缝,去仰视墙腰处对称的固钯,和阁楼上三个透光瞭望的小窗,中央处前倾垒砖的装饰,及两边各伸出一截子层檐……不由得一阵恍惚,这该是何等豪门富户的居家呀!曾经的盐商巨贾吗?
或者官衙办公的场所?而最不可能的是佛殿庙宇,感觉着路数不对,风格不像,或者心有不甘?
却不知为何偏偏落得个"娘娘庙"的头衔。正墙上挂着"恭祝送子,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神灵之位"云云锦旗。显然已有香客来还愿了。
什么时候私宅变成了马号?破四旧的那会么。又何时马号变作娘娘庙的?推想着该是七八十年代农村土地改革的时候。既然生产队里没有了牲口,便闲置,便尘封,便年久失修,遂成现在的破败样。而又是什么时候有了送子观音之功用?计划生育之后,二胎放开的时候?还是马号之前本就是娘娘庙之用了,而今只是又还原回去了。
就有点可笑,又几分悲凉,更几寸怜惜。
可笑的是这娘娘的新角色也转换得太截然了,居然也还称职。
可悲凉的是如个秀才遇到兵了,说你是啥就是啥。
又可怜惜的是,那朝遗老,远年使者,本该是一幢凝固的语言,却在此时哑口,被糊里糊涂的遗忘、误用、流落。
想当年我古河东也是华夏之根、凤凰之城,也算是"半个"天子脚下,皇城根儿,怎就让这尊两百年前的老者,冷落荒漠埋没得无名无姓,如弃草芥。
再去看那屋顶结构,三间设置,横檩竖梁,两边间有阁楼层的残存,而大多已经坍塌。却奇怪的是,后墙也开了一扇正对着前门的大门,且一样的尺码一样的制式,又不像后来改动所致。
如此居家,如何可能?难道它当真是一处香火缭绕虔诚膜拜之地?
如果是,最可能的是它只一座前置于更多建筑的"大前门"?却那个规模一定不会小的建筑群落,哪去了呢?
诸多的疑惑,一时困住了我的想象。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未察"老大回″。且留给感兴趣的专家们去考证吧。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冒着清雨,为索寻一份惊奇,大哥陪着我再次光顾。看他兴奋中难掩惋惜的神情,和仍未能从恍惚中醒来的我,哥俩该是重走了一遭各自的少年时光,还是穿越了一回留着长辫子的大清帝国?
无论如何,今时该是"好借好还"的时候了,还给历史,还给今天,还给未来,还其本然。
别让这份落魄的"娘娘庙"再受不明不白的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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