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农村的我对牛的好,植根于脑海,不必一一叙述。在贫困的村庄,一头牛就是一户的命根子,失去一头牛,像废了左膀右臂,心情沉底显现了它在农家的分量。缘于性格,体积庞大的牛不惹事,它虽动作拙缓,犁田翻土,施施而行,却赢得“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的肯定。诗人臧克家“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活脱脱就是它识趣性情的注脚。
牛在农业时代的地位,还体现于道家李耳骑牛的造型上。古人出行,骑马骑驴者多,骑牛者少,或许是牛步不具效益的缘故。道家祖师老子选择骑牛,悠然漫步,是否与它的无为之想有关,就不得而知。老子骑牛出函谷,紫气东来;复而骑牛西去,不知所终,所营造的神秘色彩,不仅泽及道家,也惠及漫步阡陌的老牛。
千百年来,牛在文字上所得的褒词还真不赖。比如“执牛耳”,定位盟主至尊;“汗牛充栋”,赞叹坐拥书城,等同学富五车。“牛角挂书”,边走边读的苦学形象,深植人心。“牛刀小试”,有初露锋芒崭露头角的喜悦;“杀鸡焉用牛刀”,办小事何必花大力气,这一说,牛刀便有了江湖大佬的味;而“庖丁解牛”,是老子之外,牛大哥与另一位哲学大佬庄周的思想交会。
牛与马,堪称最佳生活拍档,一对难兄难弟,在中文里不时联袂登场,反映了牛马比人硕壮,在生活中却遭人奴役的无奈。牛耕田马拉车,双双承担着人类衣食住行中温饱与交通的任务。牛马搭配演出的词语,说二十也不嫌多,活跃使用着的,包括“做牛做马、吹牛拍马、牛头马面、牛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牛马任人指使,被用来排比,半斤配八两,患难有真情。再说下去,“牛鬼蛇神”与“蹲牛棚”,这一对上世纪中叶曾经红火的生活常用词,流转十年,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磨难史。
与人类朝夕相处,牛一生遭人差遣,还被用以警示后人:“穿了鼻子的牛,让人牵着走”“像牛一般日夜干活”,农夫从牛的劳碌中感悟自怜,滋长了苦命相依的情愫——“牛衣对泣”是典型例子——贫贱夫妻,寒冬窝在让耕牛御寒的牛衣里,相对而泣,情何以堪?尖尖牛角由宽而窄的造型,让人盯上了,一头栽进去,越走越没出路,于是“钻牛角尖”隆重登场,损你办事不灵光。与“钻牛角尖”登对匹配的,当属“对牛弹琴”,与愚人谈大道理,当然徒劳无功。人们眼里,牛实在愚不可及。再譬如,“鲜花插在牛粪上”,潘金莲配上了武大郎,暴殄天物啊!踏入现代社会,它变本加厉,堕落至“午夜牛郎”的田地。牛,一再被损,没有止泻回升的意思,“老牛吃嫩草”,把人们对牛的刻薄,推向极致。
幸好百年前文化江湖来了鲁迅爷,“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拉拔了牛的文化气势,让它在“老牛还了耕耘债,啮草坡头卧夕阳”的描述中,好歹保持了任劳任怨、沉默苦干、舐犊情深的形象。
牛年,愿平安吉祥,诸事顺遂!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