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狗》第十一章 理想

《无尾狗》第十一章 理想

        冬去春来，旧枝再发新芽，学校周围的小山上开满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正值最繁华的阶段，争奇斗艳，生机盎然。时不时有三五只刚刚会跑的小猫踉踉仓仓的出现在宿舍楼下追逐打闹，母猫安详的趴在一旁的阳光下，睡眼朦胧。静谧美好。

      这个春天的味道五味陈杂。美好生活的向往，大展拳脚的斗志，离别的感伤，未来的迷茫交织在每一个即将毕业的学生的心头。时光冷酷无情，一步一步推动着迷茫的人群向前走，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阳光正好，整个二班的同学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为大学生活画上一个并不圆满的句号，每个人都将带着遗憾离开。

      晚上谢师宴过后，一众人转战KTV。所有人都在贪婪的吮吸着这片刻的欢愉，之后天各一方，有些人怕是再也无缘相见。灯光昏暗。包厢内音乐声，筛盅声，扯着嗓子的聊天声此起彼伏，喧闹而嘈杂。王山川退出包厢，打个长长的醉嗝，摇头晃脑的走去洗手间。回到包厢门前，准备推门的手停留在半空，收回手靠在走廊墙上，给自己点了支烟。门开了，一阵嘈杂，渐弱，最后回归本初的模样。出来的是魏修，二人上次冲突之后，各奔一方，聚少离多，渐行渐远。魏修叼着未点燃的烟，在身上下摸索着什么无果，走到王山川面前说。

火借我用用。

王山川掏出打火机给魏修点上烟。魏修深吸一口将长长的烟雾吐向空中。

听说你把实习的工作辞了，不是挺喜欢的吗？

赚的少，养不活自己。

你爸生病欠的钱不是还清了吗？怎么还不够？

学费。

王山川淡淡的回答到，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魏修从烟盒掏出根烟递给王山川，显然是不打算结束会话。王山川接过，并未点燃。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山川把魏修的烟放回自己的烟盒。

你呢？乐队怎么样了？

就那样，火不了也死不了。

魏修避开王山川的眼神，往后撩了撩自己的长发说到。

慢慢来，至少做的是喜欢的。

呵呵。无奈的笑声在魏修心中响起。

王山川站累了，问魏修要不要出去走走，魏修点点头，踩灭了烟头。

深夜的马路上车辆稀疏，没有了平日车水马龙的喧闹，倒显出另外一层光景。初春的夜还是异常清冷，王山川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你这身体行不行？这就冷到哆嗦了？

魏修看着在一旁时不时抖一下的王山川问到。

不知道为什么，稍微冷一点我就手脚冰凉。

王山川双手插在裤兜里，缩着脖子。

没去看看？

魏修看准一个避风的角落，示意王山川去那里。

看了，西医什么都查不出来，中医说是气血虚，要喝中药调养，我哪有条件天天熬中药，也就没理。

躲进角落里，风吹不到，王山川感觉好很多，吹了吹台阶上的尘土，和魏修一起坐在楼梯上。

你现在不理，将来老了就有你后悔的了。

王山川从烟盒中掏出魏修给的烟点上，又给魏修递了一根。

不慌，我爸这次住院提醒我了，我这八成是心脏的问题，要么上不来，上来了估计就是挂了，就像王小波那样。

王山川淡淡然的说到，仿佛在讲别人的事。魏修低头抽着烟，半晌不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毕业之后你想去哪里？

魏修话题一转，不想提死亡这种伤感的话题。

我啊，留在高石吧。你呢？

王山川后仰身，抬头看着空中的半轮皓月。

我不知道，到处浪吧，哪里能上台去哪里吧。为什么留在高石？按我对你的了解，应该选择一线城市才对。

魏修两眼平视着前方马路上快速疾驰而过的车辆，闭上左眼瞄准，将烟蒂冲着一辆汽车弹出，仿佛自己是神勇的狙击兵，烟蒂就是那颗子弹，一枪就要取敌人性命。烟蒂飞出不到两米便被风吹变了方向，掉落在一棵树的旁边。

人是会变得，兄弟。

王山川扭头看了魏修一眼，又看回月亮继续说道。

我放不下一个人。

魏修扭过头盯着王山川，讪讪地问道。

她也留在高石吗？

嗯。你看天上的月亮，从圆到缺，又从缺到圆，永远都在循环变化。人生也是这样，从生到死，然后从死到生，只是一个循环。幸好我们会喝孟婆熬的汤，不记得前世的事，倘若都记得，那该是多痛苦的一件事。

寂静，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寂静，吞噬万物。

回去吧。

魏修起身拍拍身上的烟灰说到。

好。

王山川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将双手插进裤兜，缩起脖子，仿佛要即将要被砍头的死刑犯。

将来想做什么？

王山川进入电梯，按下数字‘5’，魏修后脚跟着进入。

想一直唱下去。唱我想唱的。

挺好。

王山川点点头，笑道。

将来火了别忘了给我寄几盘专辑，我也跟周围朋友炫耀炫耀。

魏修摇摇头笑道。

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出专辑哦。你呢？想做什么？

叮……电梯停靠在五楼，耳膜瞬间被嘈杂声包裹，无处可逃。

我想去西南的边陲小镇上，不是热门旅游景点那种，开一个小民宿，养上几条流浪狗。一楼要改成书吧，只摆我喜欢的书，每天牵着狗去溜溜弯儿，回来喝喝茶看看书。如果有客人喜欢上哪本书就送给他，知己难寻，书赠有缘人。

王山川拉高音量冲着魏修的耳朵说到。

呵呵。

魏修笑了，边看着墙上的镜面墙砖边整理被风吹的凌乱的长发说到，

你这过得哪是人的生活，分明是神仙才能有的生活。

人生实苦，都是依靠幻象活下去的。你想出专辑是幻象，我想开民宿是幻象，芸芸众生追求名利，金钱，车，房和女人都是幻象。给自己订个目标，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行尸走肉罢了。

王山川走到包厢门口忽然回头说到。

在你心里有些东西你还没放弃，有些东西你已经放弃了，只是你还在自欺欺人不敢承认。

魏修眼神犀利的盯着王山川一字一顿的说到。

王山川转过身，避开魏修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神，手握住门把手，只觉得浑身无力，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又被狠狠的捅了几刀，献血喷涌，染红了整轮明月。

我们两个，我才是那个一味躲避的垃圾，你才是那个积极向上的花瓶。

说罢，推门而入。喝酒唱歌，扯天南海北的段子，沉浸欲望满足带来的欢愉之中。魏修在门口静静的抽完一支烟，加入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