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梳脖子男的诗
（一）
一节生理课
我们的兔子
十分坚强
选中它的时候
是因为觉得它最强壮
后来
三毫升的麻醉药打下去
它还没有反应
加到四毫升
它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五个脑袋聚在无影灯下
等着它睡过去
它终于睡了
但是由于麻醉注射时间过长
它有些呼吸不畅
我们手忙脚乱给它插上导气管
它的心跳得很快
也很有力
它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吗
如果它知道它的出生就是为了死亡
它会难过吗
我们把激素注射到它的体内
它强有力地抽搐着
生命的力量
就仅仅是为了转化成电脑屏幕上那些毫无温度的符号吗
“去甲肾上腺素，血压升高。”
“好，记下来了。”
有时候我在想
记下的这些结果
会不会也能在天空中闪闪发亮
我们抽调了瓶子里最后一点麻药
但是它两只耳朵都肿了
药水打不进去
空气也打不进去
它还活着
只不过是被打开了肚子
剪断了几条神经
暂时昏死过去
而已
最后没有办法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们决定
把它的气管扎起来
我们听见了它最后抽动的声音
还有喉咙里的哽咽
然后就是淡红色的嘴唇在灯光下变得黯淡
惠奇一直在摸他安抚他
贵彬一直在嘀咕着对不起
可他还是走了
贵彬捧起它轻轻放到装尸体的袋子里
我们打扫好卫生离开
教室里和来的时候一样
好像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当然
这只是对于笼子里那些剩下的兔子来说的
它们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我们是知道的
实验楼外面的阳光迎面洒下来
风很快吹走了身上实验室的味道
下次再做实验
就选一只瘦弱一点的兔子吧
那样它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假装这样安慰着自己
其实我心里知道
它们的痛苦
是一样多的
2018-11-13
（二）
一片树叶
昨天去教学楼
在路上见到一片金黄色的树叶
在家乡
这是夏天里罕见的颜色
那个时候
尽管我知道
它们的颜色是难以保存的
尽管我知道
明年的这个时候也许还会有一样颜色的树叶落下
但我还是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口袋
第二天从口袋里掏出饭卡的时候
它不小心跟了出来
它已经不再光滑和平整了
边缘卷了起来
颜色也变得深红
它就这样悄悄在我的口袋里
老去了
一声也不吭
我之前
也遇见过很多这样的树叶
我捡起来一些
但是遗落的总是比捡起来的多
我们应该珍惜捡起来的那些
也不为错过的感到懊悔
因为每一片树叶都有自己的季节
而我们
也有自己的轨迹
终究
就算
捡起的和遗忘的
都有着相同的结局
不过以后
倘若在路边
看见一片叶子在灿烂地向你招手
而你
正好也满心欢喜
那就把它捡起来吧
不要因为错过了一片叶子而错过了一整个季节
不管是炽烈的夏还是冰冷的冬
枯萎和遗忘
有时候那么相似
折柳和送别
也绝非要掩面而泣
一片树叶
把它放在有阳光和风的地方
就永远不会死去
一个人
把他放在心里有阳光和风的地方
就永远也不会走
2018-07-03
（三）
剩下的荔枝
某一天忽然想到要吃荔枝
浩铨说他家乡有
问我要多少
我说六七斤吧
那天晚上他就打电话回家
过了两天
他父亲寄过来二十斤荔枝
那天我刚好在电梯里遇见浩铨
他微弯着腰
背靠在电梯的角落里
汗从额头滴下来
他刚从广药天桥回来
二十斤荔枝不轻
路不短
太阳也不小
我们把荔枝从箱子里倒出来
一枚枚还冒着热气
上面还连着新鲜的枝叶
箱子里还有浩铨父亲放的装满冰的瓶子
尽管现在已经热的烫手
等不到它凉下来
就开始吃起来
没有期待的那么甜
但是有吃出来的快乐
今天
浩铨晚上看了看袋子里的荔枝
那是一袋剩下的荔枝
都变黑了
有细小的蚊子飞出来
还有一股水果发酵的味道
只能扔了吧
浩铨说
可以把那些好的都挑出来吧
我问
不行
差不多都坏掉了
他说
然后就没有犹豫地提着它们出了门
父母和朋友所给予我们的爱
总是大于我们想要的
可是那多出来的一部分
多少次就像这剩下的荔枝一样
被搁置
被遗忘
就算只是一枚荔枝
它也经过了一番历险
就算只是一份最小的爱
也能翻山过海
剩下的荔枝永远剩下了
但是它们的种子却开始发芽
我们要珍惜生活里每一枚晶莹的荔枝
因为它们不仅有阳光的温暖
有雨露的甘甜
还有所遇见每一个人真挚的心意
2018-07-12
（四）
图书馆的路
走一条黑漆漆的路
这里平日里夜晚也没有灯光
上学的时候
总是抱怨这里太黑
现在
突然眼前飞来一只萤火虫
它飞得很低
我捧住手
想去接住它
没想到它飞到我面前的时候
突然也熄灭了灯
我弯下腰想等它再亮起来
但是它已经融进黑夜里不见了
突然感觉到一阵很亮的光
就像是突然飞来了一大群萤火虫
我转过身去看向湖里
里面有一方明月
原来是远处的路灯亮了
湖里微微泛起些带着光晕的涟漪
原来啊
这条路上
是故意没有灯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遇见一只萤火虫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看见湖里的月亮
走过这段在黑夜里的路
我看到今天云很少
天上有光闪过
我知道
那是一只飞得很高的萤火虫
它有想要飞到月亮上去的理想
倘若有一天你也经过这里
倘若湖水恰好也亮起来
而且比我看到的还要亮
你一定要告诉我
因为那是萤火虫已经飞到月亮上
在闪着它的光
2018-07-27
（五）
致无花果
不知名的季节
图书馆窗外
无花果仍是绿色
我也仍未见到它的花
我把它们从中间分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黄色
我也仍未见到它的花
它会有花
内心充实都会开出花来
可我不想再来找无花果的花了
任何季节都不会
就像我不会问喜鹊鹊桥在哪
不会问兔子吴刚在哪
它有名字
这是它自己的故事
我把它合上
无花果仍是绿色
我也仍未见到它的花
不过我知道了
这是春天
2018-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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