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生命

        春寒料峭的早春，猝不及防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然而至，无声无息地让这个世界的色彩变得单一而干净。路上一反平日的喧嚣，行人稀少寥落，苍茫天地间竟生出几分空旷的静谧。2017年的第一场雪，在我四十岁生日的当天，如期来临。

如雪生命

     母亲昨天就给我打电话：“明天是你生日了，我们包茴香饺子吃。唉，就是你吃不上。”言谈中，隐隐表露着一丝惦念与惋惜。母亲对我的生日记得最牢，正月二十五，在北方农村的习俗中，也是一个多少有点来头的节日，是“打囤”的日子，有的地方也叫“天仓节”或“满仓节”。在农历的正月里，它虽不及除夕、十五那般的惹人重视，但对农村人而言，仍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在那日，人们通常吃饺子。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父母亲对这个节日，会给予某种程度的重视。那时父亲早上会早早起来，把门前屋外仔细清扫一遍后，命母亲把锅灶下的草木灰掏出来，盛在簸箕里。父亲一手端着簸箕，一手拿着木根敲打着在院子中央撒出粮囤的样子，还画上梯子，然后在粮囤里放点五谷杂粮。此举意在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打囤”的日子，承载了那个年代终日在田间劳作的农民最朴实而热烈的愿望。

   正是因为我的出生与这个节日的某种粘连，多年来，母亲从不会忘记我的生日。大姐与小妹的生日，母亲有时稍不留意，就会忽记。母亲说，她生大姐和小妹时都是难产，唯我的降生异常地顺利。出生的前一天，母亲还手脚麻利地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丝毫没有即将临产的迹象。我出生的上午，打囤完毕，母亲突感不适，就命父亲赶紧叫接生婆，等父亲和接生婆慌里慌张赶到时，我已平安呱呱坠地。我渐渐长大的过程中，脾气倔强，年少桀骜不驯，有时会让母亲生气。母亲生气时总会恨恨地说：“生你时没受啥罪，长大后气没少让我生！”

    年少时，未谙世事，不历人间辛酸，哪能明白一位母亲孕育与生产及抚养子女的辛苦。当我也成为母亲后，一天天目睹我的女儿们渐渐长大。我才深刻体悟到母亲当年哺育我们姐妹三人的艰难，尤其在那异常贫穷的岁月。每当和母亲回忆我们儿时的种种情形时，母亲最常说的就是：“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但我却知道，女子虽弱，为母则强，普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为了她们的孩子，变得无比忍耐与坚强。今天是我的生日，是当年母亲的受难日，我愿把最虔诚的祈祷送给我的母亲，送给普天下的母亲，唯愿她们平安顺遂，她们辛苦养大的子女，能给她们愉悦欢颜。

   窗外的雪还在下，每一片晶莹的雪花都携带着宇宙的奧秘落入这大地，它们干净而轻盈，像携带着造物主的意志刚刚来到这世上安静的小小生命，如同四十年前刚来到这世间的我。在这人世间，我跋山涉水，已走过四十年的历程，从儿时的天真无邪一路踉跄到年少轻狂、从三十而立的彷徨中左右摇摆到四十不感，如果真主意欲，我还会历经知天命与花甲古稀。但我知道，我终将离开这世界，回到我生命最初开始的地方，就如同每片雪花的归宿是融化、是消逝。唯愿我在这世间短暂的一瞬，能如雪般，干净与轻盈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