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

   初夏，入夜已迟。

   短促的蛙声和清脆的虫鸣似乎交织成一首小夜曲，催人入眠。最后一节的晚自习，我坐在讲台上没有授课，学生低头看书，做试题，无暇顾我，教室里虽然很安静，但迷漫着考前紧张的气息。原本我带了一本小说，但突然没有兴致翻看，看了看桌上的日历，猛然发现，原来这一节晚自习不仅仅是今晚的最后一节，也不仅仅是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而是整个高中三年本班最后一节生物晚自习了。这种“逝者如斯”的感觉，让我措手不及，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心里的话还未跟学生们诉说，还有很多交代的事没有和学生们嘱咐……眼看离下课仅有30分钟了，脑子里飞快地将要讲的话整理了一下，可是自己越是整理越觉得要嘱咐的话太多了，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结果心一慌，嘴一急，冒冒失失地喊了半截话，

   “这个……”

   这尴尬的一声，瞬间打破了教室学习的氛围，坐在台下的学生齐刷刷地看着我，满脸疑惑，教室里静的出奇，只听见教室外不知趣的青蛙和昆虫肆无忌惮地鸣叫着。

   “咳咳……这个……”我清了清嗓子，脑子飞快地思索，想赶快找一个突破口，将刚才心中所整理的话一古脑儿说出来，可偏偏这紧张的节骨眼上，自己却结巴了。

   “老师？您有什么事要通知吗？”坐在第一组第三桌的一个学生出声了。

   “嗯……是这样的，之前收了你们的手机，学期要结束了，我现在准备还给你们，大家拿到手机不要玩，快高考了，这几天还是安心复习调整心态积极备考……”我回答道。

   或许是事先没有准备好，或许是不知道该和学生怎么说告别的话，亦或许是柳永的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感觉，我没有主题没有中心胡乱嘱咐了些话，说罢，我转身去了办公室，将锁在抽屉里封存已久的五十多部手机拿出来带回教室，分发给学生。

   “咦，还有点电！”

   “妈呀，这么多短信！”

   “我妈给我打了四十七通电话，待会回去赶紧给她回一个。”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时间，教室里迷漫着活跃的氛围，大家都忙着拿手机，开机，忙着看未看的短信留言，似乎已经忘却了我的存在。我仿佛孤独地置身在一个角落里，无人问津，心中略有些不快，后悔将手机还给他们，但是又很无奈，无奈这机械式地学习给他们太多的压抑。

   “叮叮叮……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机械重复式的广播告诉我下课了，可以回家休息了。若是平常的时刻，我会尽快回家，因为家中的暖床香被正向我招手，洗个澡，除去一身的疲惫，睡个觉，忘记一天的烦恼。可今天似乎注定是不眠之夜，这间教室里承载了太多的记忆，眼前的讲桌，身后的黑板，闭上眼睛我都能知道谁坐在什么位置……本愿望着最后一节课，能讲出点名堂来，师生相拥而泣，将这三年积攒的感情迸发出来……可惜事与愿违，这样平淡无奇的最后一课显得有些失败了。

   人有悲欢离合，与同学的分离，与恋人的分离，与父母的分离，与师友的分离……我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如今守了三年的学生也要离开了，即便他们不是多么优秀的学生，即便他们给我添了很多的麻烦，我依然不舍。

   其实，若我愿意，多留学生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入夜快半，学生也疲倦了，我不愿意浪费掉他们本该休息的时间。

   算了。

   我曾对学生说过，我只能陪你们一阵子，不会陪你们一辈子，自己的路要自己去走……或许，忘掉我的存在也好，不至于像我这样，在这分别的时刻，让心隐隐作痛。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心中念着徐志摩的诗，缓缓地离开了教室。

   回家，我瘫在床上，明明知道疲惫到已经不愿意动一下指头，但却始终合不上那酸楚的双眼。

   “嗡！”手机一震，我懒得去理，大半夜的不是10086催你缴话费，就是无聊的诈骗信息和广告。

   “嗡！”又是一震，我蒙上了被子。

   “嗡嗡嗡……”手机像中了病毒一样震个不停，我恼了，掀掉被子，拿起手机正准备歇斯底里，但手却渐渐慢了，余下的只有夺眶的两行泪。

   “老师，谢谢您，谢谢您教我三年，做您的学生我很自豪。”

   “很喜欢听您讲课，谢谢您！”

   “老师，虽然您有时候很啰嗦很唠叨，但是您是个好老师，谢谢。”

   “老师您睡了吗？如果吵到您我感到很抱歉，要分别了，我有点舍不得您，以后有时间，我会回来看您的！”

   ……

   我睡着了，梦里面，有台上讲课的我，和台下聚精会神的学生们，而太阳，正在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