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去世,明天该送葬了。姐姐说,最后一次了,该去送送。我回:不去了,心里存着念想就好。
外祖母一生命运多舛,打小被送人,后又被收养为童养媳,也就是要给我老舅舅长大了做媳妇。可是,外祖母却不愿,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孤身一人离家出走,在大几百公里外的大同与我母亲的亲生父亲相识并结婚。
没几年,外祖母又毅然决然携带年仅四岁的我的母亲回到原平,与我原平的外祖父生活在一起。离开时,只带了我母亲,一应物品财物丝毫不拿。即便大同的前任捎来衣服钱物,也一概原路退回。具体事情都是我从母亲那里听来,至于其间详情就不甚清楚了。
再后来,母亲他们姐弟四个长大成人,陆续成家。我的舅舅是个有才能的人,烧焦炭,倒粮食,开卡车,戴墨镜。在那个年代,也是村里一时的风云人物。只是后来到处欠债,坑了不少人。小时的记忆便是过年时家里聚集了一堆的人,都是讨债的,外祖母和母亲好言安抚,好饭招待,独独身为当事人的我舅舅不见踪影。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外祖母和外祖父相处并不好,打闹吵骂是家常便饭,终于再次下决心离开,这次也便是这一生的终点了,在繁峙找了一个人相伴余生,并且在五十多岁时又收养了一个女娃。在繁峙倒也安宁,只是外祖母脾气愈发的执拗,每每好心却得不到好的回报时,便心生不平,与邻里关系不睦。在家里也便开始发泄。孩子和老伴苦不堪言。
外祖母临终是在原平老家度过的。老家祖屋经过母亲打扫,虽显破旧,却也整洁。只是外祖母的意识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开始时,还能安静,往后便闹腾不已,晚上不睡觉,衣服也不穿,把纱窗全部撕掉,骂人也很有气力。最后几日,终于闹腾不动了,在我妈和小姨的陪伴下故去了。
外祖母是个有信念的人,不论人生在世人眼中过得好与坏,灿烂或凄凉。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过的。不以成败论英雄,仅仅这一点,就有多少人自愧不如。
外祖母一生坚强,从不轻易掉泪,也从不愿麻烦到别人。自己肚子饿着,在外人面前也得挺直腰杆,说是吃过了。即使半夜下地碰到墙上把头磕破,血流如注,自己用清水洗,也不愿惊动儿女。
外祖母是勤劳的,虽然贫穷,可是家里犄角旮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衣服被子都拆洗的妥妥贴贴,我们的衣服被子很多都是外祖母缝补的。
外祖母亦是倔强的,生活的重压,家庭的不睦,儿子的远离,都让外祖母煎熬着。可是外祖母的嘴上从不叫苦。外祖母的口头禅是“钢骨”“一壳躴血”……之类。
我想,众人眼中所谓的“折腾”亦是外祖母一生处世哲学最为彻底的诠释。不妥协,不认输,不害怕,一往无前,像一个战士。与命运做最顽强的抗争,直到最后的时刻。
我想,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别人一生的成败得失。就比如一个站在岸上的人对在水里游泳的人指手画脚一般。外祖母走了,她的一生画上了句号。我不说圆满,因为圆不圆满只有自己知道,况且哪有圆满的人生呢?人的一生,能做到无悔就难得了。庄子曾说“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生者,乃所以善死也。”每个人终要老去,然后死去,这并没有什么可忌讳的。重要的是会活,能老,也能看开死亡。逝者已矣,生者当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才是对先辈最好的告慰,也是对自己人生最好的尊重。
愿外祖母回归天地,终得宁静。
终因俗事,不能送外祖母最后一程。谨以此拙文,以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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