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 - 草稿

（一）舞尧与梵白的约定

直到现在，他站在那汪血泊般的花海中，还是会想起那个一身火红轻纱的长发魔女。

他记得，她轻盈地跳向自己，嘴角漾起了一抹甜甜的笑。她一笑，满地的曼珠沙华都灿烂起来，红色的光芒晃晃地灼人。那抹红光，照亮了整片西方的天空。

那时他还是一个砍头人，月过城中最神秘、最阴暗的职业。他日日与罪奴打交道。他站在众人呼拥的砍头台上，用泛着冷硬光泽的大刀，砍下罪奴们的头。他用月满园里最艳丽的曼珠沙华给他们覆上最后一层尊严和最后一层枷锁，然后把他们送入炼月炉。

“为何要破坏最娇嫩的蕊呢？那可是腐气最浓郁的地方。”她跳向他，甜甜一笑，红色轻纱在风中缭绕。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说道，“你不是月过城的臣民，”语气平淡而肯定，“月过城的臣民从未见过最后的祭奠。”

她绽开了热烈的笑，“确实如此，我来自迷迭城。现在，我要去一个地方，一起吧。”

“哪里？”他侧过身来。

“最蓝的海。”依旧是轻快的音调。

“最蓝的海么？这倒有些意思。”平淡的眸子里陡然跳出一丝生气。

（二）梵白的过往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只知道，我的记忆是从这个棚区开始的，从这个阴暗嘈杂的人口汇集地开始。

它从来都谈不上人气，入眼的永远只有满目疮痍，听到的也永远只有长嚎嚎鸣。那种又长又尖的野兽的嘶吼，常常使我在睡梦中惊醒，然后看着黑夜被晨曦一点点扯碎，缝隙里猩红的光随着太阳的爬升而愈发张扬。

养大我的是一个叫木卡的魁梧男人，每日给我送来食物，然后走掉。没有交流，没有接触，甚至连眼神相接都吝于施舍。

他们都说，月过城是整个大陆上最幸福、最安宁的国度。但，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月过城，于我而言，只是一座孤凉的圆形城堡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本来我对它毫无留念之情，但偶然的一次机会，我成为了一个砍头人，在这座圆形的白色城堡里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完整的职业。

我是如此热切地喜爱着大刀落地的声音。只一声清脆的“咔嚓”，就把他们一切的阴暗与煎熬送向了远方！多么神圣而又充满仪式感的解脱啊！我常常这样想，而我是主宰这一切的人。

我摘下最娇艳的曼珠沙华给他们陪葬。曼珠沙华腐气最浓之处是蕊，用蕊陪葬的魂灵，来世今生都得不到轮回。

这些，我早已熟记于心。但我从不用蕊，而是把它们捻下。有罪的从来只是人们的行为，而不是思想或灵魂。

没有一个人的灵魂是完全卑劣的，我始终这样认为。

蓝色的海！蓝色的海！我的心里一直有来自某种遥远地方的神秘呼唤。如此深刻而清晰，一次又一次撕扯着我的意识，推攘着我去一探究竟。

是的，我想去，非常想。心意已决的同一时间，她出现了。

（三）夜扬的心事

伊娜，你不知道。

我出生后看到的的景象，是铺天盖地的红。那片充满着妖异与不祥之美的花海，总在凉风信步的时候扭动腰肢。它们那么地妩媚，那么地妖娆，仿佛深嚎火山吐出的岩浆，美得让人心醉，却时时刻刻灼烧着我的灵魂。

伊娜，一切都是随着你的诞生开始的，你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不同。

你诞生的那一天，满地火红的曼珠沙华瞬间失了颜色。像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清冷洁净的白吞噬掉了所有熊熊燃烧的业火。

迷迭城在那一刹那变得好宁静，好宁静。

大家都说你是白音女神转世，所以才有熄灭无名业火的能量。他们都认为你是圣洁的神，没有魔女的七情六欲，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感情，只会护我们全族安宁。

可我知道，你不是的，你一直都不是。不然你怎么会不顾缘火的摧残，决绝地留在凡世，和那个凡人轻唱花前月下呢？

你好傻，你真的好傻，没人逃得过缘火的诅咒的！你始终的一意孤行，最后生生让自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伊娜，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每日守着我用尽毕生所学保存下来的你的红色灵魂寄存之地的曼珠沙华，浮现的全是你彼时起舞翩飞的模样，或青涩，或妩媚，或笨拙，或灵巧。

可我知道，回忆从来只能是回忆，回不来的。

伊娜，近日我发现了一个小魔女，是个叫栀阿的可爱家伙。那么地灵动婉转，那么地天真烂漫，像极了当年的你。有一点却是不同，你是圣洁清冷的一袭白衣飘飘，她是浓艳似火的满身红纱灼灼。直直地逼着人们的眼。

伊娜，你最后的愿望，我还记得呢！你说，一定要让你和他的孩子去到最蓝的海，取回那份本属于他父亲的荣耀。

伊娜，我记得，但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回到最蓝的海，去再次回忆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伊娜，我做不到。所以，让她去吧！毕竟她和你是如此地相似。我会把你的红魂嵌入到她的灵魂里，让她去找到你的后代，完成你最后的愿望，伊娜，我会的。

（四）

“你不需要再带点其他东西么？蓝色的海可是凶险万分之地。”看着他身上的一个小包袱，她说道。

  “没必要，最强大的武器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他目光如炬。

愣了一小会儿，复又笑了起来。“那就走吧。”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