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一大家子人在大堂兄家围着火盆。
哪怕在农村老家,这种明晃晃暖烘烘的火盆也不多见了——大家多半用电热器或带烟囱的炉子,暖和,干净,好收拾,却少了几分烟熏火燎有时让人涕泗横流的烟火气。
大堂嫂端进来一个有好多小格子的果盘里,盛着瓜子、糖、巧克力等各样吃的,还有一格蚕豆(我们这里叫豌豆),每粒蚕豆背上都裂了一个口子,方便剥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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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好几年没吃过蚕豆了。捡一粒像嗑瓜子一样嗑开,嚼起来嘣嘣响。
抓一把问谁要吃,我妈妈和幺妈(我的婶婶)两位老人都摇头,只三堂兄、哥哥和我几个人吃。
聊起小时候过年吃豌豆。那时家家都穷,过年很少在外面买吃的,年货都是地里的出产之物加工的:炒的花生、豌豆、炸的麻花子、川川(一种薄薄脆脆甜甜的吃食)之类,偶尔种一点甘蔗或者买一捆,就是极奢侈的好东西了。
一格蚕豆很快消灭光了,跟大堂兄说还要吃,让他再抓一点儿来。
大堂兄把九宫格盘子拿出去了。我一边心不在焉看小说,一边留意着门口,等他进来。
好半天后,大堂嫂进来打着哈哈说豌豆没有了,马上出去买。我们说那就算了,她说“蛮快,蛮快,骑电动车一下下,再说都喜欢吃豌豆……”
一阵风一样的大堂嫂回来了,格子里蚕豆满满的了。
我吃完一小把,让离盘子近的幺妈把盘子递给我,她道,“多装一点在荷包里。”(“荷包”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指口袋)
我摸一下外衣口袋,把零食装衣服口袋里是小时候常干的事,现在好像没法这样干了。
我跟幺妈说不装,讲起小时候有次过年在舅舅家,塞了满满一盒包糖,第二天荷包上多了大大小小几个洞——老鼠咬的。
那有粉色花的外衫,是我过年的新衣服,刚穿几天,一水都没洗过!那么高级难得的的确良面料,被该死的老鼠啃了几个洞!太讨厌了!我只想哭……
说不定真哭了……不大记得了。那种遗憾,一直都在,现在依然记得。
幺妈把盘子搁她膝盖上方便我抓蚕豆。她讲起老早发生的事。
“我舅妈(也就是幺妈的嫂子,“舅妈”是跟着孩子们叫的)那时候生伢了,别人送祝米送的油条,我的大侄姑娘昌凤(新生儿的姐姐)那时候还小,隔会子就偷根油条藏荷包里,隔会子就偷根油条藏荷包里,出去跟外面的伢子们分着吃……”
想想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小小的娃娃,嘴上油油的,一只手插进满是油印子的口袋里,死死捏着一团油条,偷偷顺着墙根溜出去,一离开大人的眼,就撒丫子跑……
我们哈哈地笑,又讲起小时候把锅巴捏成团放荷包里带着吃的事,哥哥说他知道怎么用铁锅做出有锅巴的饭,是幺爹(我叔叔)教给他的诀窍……
一家人围着火盆,吃着颇有点过时的豌豆,聊着曾经的时光,年味儿就在这蚕豆里、在久远的过往里、在温暖跳跃的火光里了。
注:送祝米是湖北省中南部,湖南北部农村的一种习俗,按照乡俗,出嫁的姑娘生小孩以后,娘家要“送祝米”。——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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