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失眠。可，今晚，我失眠了。

从放寒假我就看儿子不顺眼，不，严格的说，是从上网课我与儿子就相看两生厌了。

儿子学习自觉性差。每次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勉勉强强完成，更谈不上积极主动的复习巩固。每晚作业完成后，我要他把检查出的错题改正一下时，他都借口第二天老师还要讲，然后蒙头盖脑说瞌睡，我试着强拉他起床时，他都借口影响他第二天上学。一副“你奈我何！你奈我何！”的样子。

说到睡觉，我就来气。如果比赛睡觉，我相信没人能赛过儿子，无须上学时，儿子从晚上9点可睡到第二天下午2点，曾经一度我认为儿子如此贪睡，是不是有某种疾病。平常上学时，好歹还能保证按时到校，现在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在家网上听课，儿子睡觉更是如鱼得水，除开始两天新鲜好奇能正常听课以外，后来第一节课就不能保证了。每天叫他起床，他都像被封印封在瓶子里的魔鬼，挣扎着出不来被窝，一副“老娘虐我千百遍，我视被窝如初恋”的状态，待我掀被、捏鼻、掂耳、先徐风细雨后狂风暴雨，他方睡眼惺忪、极不耐烦、磨磨蹭蹭款款而起。

更可气的是儿子竟然爱上了游戏。儿子玩游戏的时间利用的很好，每次饭后、作业后都要见缝插针，利用一切边角剩料的时间，在我看来，作业应付、字迹潦草、错题不纠，都是因为游戏牵着他的心。所以，看到他更气不打一处来。

最不能让我接受的是儿子的叛逆。小时候的儿子思维敏捷，总给我挖坑让我毫不觉察地跳进去，做错事后，那小嘴还吧吧地给金牌调解员一样、给奥运赛场上解说员一样。现在，还没说他几句，他就碗一撂，筷一放，不吃了，气汹汹地站起，哐一声关上了门。再喊、劝，不理了。

是何时，儿子变了呢？

我苦苦地想：初中？对，就是上初中后。

有人说，每个孩子的身上都藏有父母的影子，今日你对孩子的种种不满都是你昨日的种种行为。

儿子学习不自觉？不是我造成的吗？儿子小学时，我提倡散养，认为知识简单，没必要天天埋在作业堆里，读课外书比做题强，甚至作业多时，我竟然对儿子说：“不写了，我替你向老师请假。”星期天外出游玩，儿子怕耽误写作业，我替他请假；寒暑假作业我不让买。

儿子爱玩游戏？不是我影响的吗？儿子小学时，阅读习惯养成的很好，床头放童话书是常态，每晚睡前都要读一会儿书，甚至坐在马桶上还拿着漫画版《庄子》笑个咯咯不停。曾几何时，我以儿子爱读书为豪。可现在呢，儿子床头放的是各种资料，耳边响起的是我碎碎念：“把这个题再做一遍”“别看电视了，背书去吧。”而我玩着微信、刷着抖音、斗着途游、看着电子书，即使每天睡前看几页书，也是10点后儿子入睡后，他眼中的我就是机不离手、眼不离机。是我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了学习压力下的儿子。

儿子不与我交流，与我无关吗？小学时儿子的英语成绩总是七八十分，五升六的期末考试儿子英语竟破天荒地考96分，听到分数，我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怀疑老师看错了分，当得到证实后，我又怀疑老师改错了，合分错误。于是，我去学校找出卷子，重新改重新合分，确认无误后又向老师询问儿子考试时前后桌学生成绩，班主任马老师一再提醒我，这种想法千万别让儿子知道。虽然那次我没向儿子提起，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以后，只要儿子哪一科成绩高于平常，我都会想：作弊了吧？就像今晚，儿子物理作业全对，我感觉不正常，非常不正常，在我眼中天天不认真听课的儿子咋能全对，一定是同学通过网络学雷锋了。虽没有明确质问，但流露出的那种不信任一定让聪明的儿子察觉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久而久之，儿子与我的关系渐行渐远。

儿子真的一无是处吗？

儿子每次外出都会给我写留言条，还调皮的英汉互用。怕我看不见，会把留言条贴到门外锁眼上；放在门口我的拖鞋上。

儿子会帮感冒的我拿体温计，掖被角，嘱咐他爸少喝酒，吩咐他爸去接当时还在上高中的姐姐。

我腰疼不管起床，儿子会给我煮面条，虽然是白水煮挂面，却是家中仅有的一碗，而他饿着肚子等着他爸爸加班归来。

我口袋里没钱，被称作爱钱的儿子会把所有的零花钱全递到我面前。

每次我躺倒床上、卧在沙发后忘记拿东西时，是儿子第一个跑到我跟前。

我唠叨他爸爸不干家务时，儿子会默默地扫地，收拾他自己的床头柜。

我关车门爱用力，是儿子善意提醒我：“妈妈，你天天下乡坐别人的车，那么用力关车门，说你吧，别人不好意思，不说你吧，别人心疼车。”从儿子提醒后，我往往要司机提醒：你那边的车门没关住。

儿子微笑对人，无论多欢多乐、无论何时何地，儿子没有肆无忌惮、前俯后仰、响彻满院的笑过，总是抿嘴一乐。儿子吃相文雅，无论多饿多馋，没有狼吞虎咽、挑挑拣拣过，真正做到食不言寝不语。

儿子身上闪光点这么多，为什么我却视而不见，吝啬我的赞美？是什么遮住了我的双眼？用与儿子同龄的我侄女的话说：“只要学习好，一切都好，只要学习不好，一切都不好。”

对，就是成绩，成绩让我忘记了初心，迷失了育儿的方向。和每位母亲一样：孩子将要出生时，希望他是健康的；孩子幼儿时，希望他是快乐的；孩子童年时，希望他是平安的；孩子青年时，希望他有健全的人格，健康的心理。可走着走着，我却忘记了初心，误入世俗的泥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的良心不安了，深深的自责、反思中一夜无眠。

最后用纪伯伦的诗结束这个无眠之夜吧。

            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

                        纪伯伦

你的儿女，其实不是你的儿女。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借助你来到这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旁，

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

却不是你的想法，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

却不是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

属于你做梦也无法到达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

变得像他们一样，

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

也不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

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

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

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

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草于2020.2.27.凌晨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