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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错之悬月未央

海棠错之悬月未央

作者: 九离青 | 来源:发表于2019-07-01 22:14 被阅读8次

                                                                    

    海棠开,海棠落,海棠再落朱颜殁。

    怀中的玄鸣断了弦,亮黑的琴头,有一抹暗黑的血,素无央伸出的手,再也没有拨响玄鸣,换做死命的一拥。细若游丝的喘息,呵出最后一声叹息,却温暖了冰凉的琴木,阖目最后一刻,她才知道玄鸣终究不是思凡。

    这是北辰云入宫前夜最后的记忆,那个叫做素无央的女子,静静离去,在兄长北辰诺的房中。她看到北辰诺眼中的复杂,有不屑,有不甘,有怜惜吧,也许?北辰诺看了一眼房中的异样,拂袖而去,独留北辰云扶着门框,精致的面庞上划过了一抹泪,她知道素无央的所有。她也曾经劝过无央,但是素无央太倔。

    身边的然芷来搀扶她离开,说这里不吉利,转身走了两三步,却扭头再看了一眼素无央,北辰云叹了口气,心道“是她看不开”!

    素无央是一年前进的北辰府,也是一个秋天,她的一曲《离殇》,换来了北辰诺七娘子的地位,但是北辰云记得,这个嫂嫂从入府第一天,就不曾露出半分笑颜。关于她的所有故事,都要从那场雪说起,那是一场很大的雪,淹没了一个国家。

    谁能想得到,那年的南珣下了雪,国主亲上战场与上元帝国军队厮杀,不过三月便传来了死讯,南珣覆国了,年轻的皇后悬闻自尽,独留下不足周岁的小女儿——赫连然。宫中的乳母带着她一路奔逃,至古庵之内,幸得元空师太相救,可惜乳母感染了风寒,月余离世。

    夜寒月冷,元空抱着怀中的女婴,整整踱了一夜的步子,最后她决定让一切都随这场大雪而去,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弃婴,她叫素无央。相处的十四年间,元空将一身武艺与琴艺,毫无保留教授给无央。也许是命中的孤独,虽然不曾有人跟她提起过去,她却终日不展笑颜,不曾深信任何一人。

    元空的圆寂,让素无央在十四岁的深夜背着一把古琴,离开了那座庵庙。她不曾想过,在十六岁的年龄,能够遇到他,那个叫独孤彦的男子。

                                                                      

    暮雪霏霏,素无央着一袭红裳,背元空阖眼前所赠的思凡。青丝尽散,紧紧贴面,白色的雪沫子化为一缕缕冰凉,全都顺着脖颈往下流。鲜血胜过红衣,从剑尖滑落。诚然,它不是一柄好剑,真正优良的剑,是不沾血的。斜睨着地上的头颅,面上几乎没有一滴血,一剑毙命,身首异处。看着狂奔而来的小厮,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老爷!老爷!”小厮慌乱的呼叫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剑掷白雪上,映红了一片,醉烟楼的老鸨哭花了脸,一面是怕,一面是惊,却不忘撇清关系:“哎呦,我的五爷哟,都说了这姑娘只抚琴,是碰不得的,瞧瞧,这下怎么是好啊?”

    老鸨子拉着行人哭诉,也顾不得冷,一下子瘫坐在雪地上。转身进门,留下一地疑问“那姑娘是谁啊?”“谁死了?”“哟,这怎么回事啊?”。也有知道的,小声地跟旁边的人说:“议不得,那姑娘说是个哑巴,从没听她说过话。长得美得很,可就是只卖艺不卖身,这五爷可是好说话的!见她不从,上去就撕扯开来。哪知道哑姑娘从他身上拔了剑,还没看清楚怎么下的手,五爷就这样了。”

    听话的啧啧嘴,不敢多说。

    老鸨子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无央不许进去:“你给老娘闯这么大的祸,别想再进这个门!”

    拉起老鸨子的手,死死按住脉门,她吃痛的叫起来。无央没想把她怎样,也知道此地不宜在留。只是,今日之事她本就是脱不了干系的,见钱眼开的东西。

    “把你的脏手拿开!”

    冷冷的一句,却惊奇千层浪:“原来会说话啊!”

    老鸨子忙甩开无央的手,任她转身离去。那些叫嚣着要为五爷如何的,此时虽是将剑指向无央,却没有动作,好像在等着某种力量积蓄起来再一齐动手。

    杀了个地头蛇,这地方是真的不能待了。仰头看天,雪更大了。

    自从元空师圆寂后,无央已经不知道辗转几处了。残月一晚,夜雪更寒。垂着头,一路南去。从记事起,便是在元空师太身边,到她离世,无央都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出身与过往。转念想,过往与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月开春,无央已无路可走,落脚的地方叫南岭。其他,一无所知。繁华花街,徘徊。

    那一夜,独孤彦与好友同往这家叫作醉红阁的妓馆,却见一袭红衣的女子,手持利刃与五六名精壮男子打斗起来,一招一式柔中带刚,独孤彦立于一旁观战,友人都道无趣,拉他离开。就这时,女子劣势突显,一男子出手尽险些将她衣衫扯去。独孤彦收扇为兵,一跃而起,不过一瞬功夫,地上已倒下三名男子。

    素无央惊诧的看着出手相救的他,这样的纠纷她经历太多,却从未有人相助。她愣住,竟忘了身处险境,一男子于后偷袭,独孤彦伸手一揽素氏腰,躲开,坠地。动作极快,不等无央反应,独孤彦已压至身上,温热的唇一点,不偏不倚,落在身下女子的红唇之上。

    素无央脑内空白,须臾身下疼痛,定是压在琴上。独孤彦亦是一惊,迅速起身,再出手轻松击倒剩下恶徒。转身,看红衣女子跪坐地上,问:“有伤到吗?”素无央摇头,却伸出手抚摸着断裂的琴身,独孤彦看在眼里,想起先前一幕,面上一窘,道:“是我鲁莽,再陪你一柄好的吧!”

    素无央抬起头,却见原本倒地的一男子手持银针爬起身,她知道那是毒针,他的目标是身前的男子,不待多想,她推开独孤彦,歹徒无心却将银针,深深扎入素无央的体内。毒性扩散极快,素无央还未开口,便眼前一黑。

    孤独彦先是一击持针的恶徒,旋即抱着素无央奔离。

                                                         三

    素无央没有想过,从此以后,她会再见不到光明。独孤彦将她养在家中,只不过是抱住她的命,毒素尚未排除完毕,她武功全废,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

    独孤彦履行承诺,送了一柄新琴给她,却被她弃于墙角不在弹拨。

    “这琴名叫思凡,我笨拙,不解其中之意,姑娘是懂琴的,不知可否赐教?”独孤彦每天有一句没一句的与她聊着,从古琴到诗词歌赋,甚至武艺之事。

    一晃半年,素无央知道,独孤彦本有一青梅竹马。两年前,却被上元天子圣旨一下,嫁去异国和亲。为此独孤彦终日消沉,日日在勾栏瓦舍之中买醉,直到素无央出现。

    那一夜,桃花开得很美,无央却看不到。

    独孤彦一天没来,夜里听到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无央知道是独孤彦来了,却猜不到他怎么会醉成这样?

    无央甚至不曾从床上起身,便被独孤彦死死压住。

    “华容,华容......”他嘴中的呓语,无疑是那个女子的闺名。不知道为什么,素无央的心中竟然微微泛酸,推开身上的独孤彦,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独孤彦起身,发现自己睡在无央床上,无央却不见了。惊醒的他策马追去,黄昏,在一座荒宅中终于让独孤彦找到她。

    “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要去哪里就不能告诉我吗?”独孤彦一阵咆哮。

    “你走啊,现在走啊!”竟出手推搡无央。

    累极怕极的无央,却紧紧抱住独孤彦,哭了出声。独孤彦平复了情绪,也拥住了她,如果说那天的一吻是无意,那现在便是真情。嘴里是无央咸涩的泪 ,独孤彦心中一痛,只有他知道心为什么这么痛。

    “好了,我们回去吧!”抱她上马。

    从此,无央的房中又响起了古琴苍朴之音,偶尔几句独孤彦的清唱,之后的欢笑是彼此都多年陌生的畅快。

    素无央后悔,也许那天她没有说出那句“你娶我吧”,她便可以永远陪在独孤彦身边,即使无名无分。

    独孤彦疯狂的扯去了无央的衣裙,却在落下一吻之后,停住,随后坐在床沿不语。无央不知,从后面抱住了他,侧脸贴着他的后背,道:“你娶我吧。”

    便是这一句话,让独孤彦第二天就将她送入了皇宫。她没有苦苦追问什么,而是抱着思凡,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

                                                          四

    是八皇子闻渊的一句话,点醒了素无央,那日皇帝家宴,无央一曲震惊四座。八皇子闻渊看她难得,便开口要了去八王府。待走近,灯火明亮,闻渊才无心的道:“这个独孤彦也真舍得,与顾华容如此相似的女子,他也送进宫了。”

    素无央永远记得,那天她将一盏酒泼在了八皇子面上。

    原本只想一死的素无央,却不能如愿。

    夜中的柴房,八皇子不惜屈尊,点燃一盏灯,屏退左右。长指勾鄂,不语,只是静静的端详。素无央侧着头,虽然看不见,却不想嗅他满是酒味的鼻息。

    “你知道顾华容是谁吗?你知道,她一和亲让多少人心碎欲裂吗?”闻渊嘶哑着问。

    “你也心碎了吧?”素无央冷冷的回了。

    “我?我不会心碎,我是八皇子,我与他们不一样!”闻渊猛然收缩的瞳孔,证实他在说谎,他不过是比别人看的远些罢了。

    顾华容,顾华容!那个倾国倾城,名响京师的女子,那个罪臣家的女子。

    他说:“不过是你不知罢了,若非她的父亲延误战机,也不会让北辰氏参上一本,更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当年,若不是我提出和亲,救她一命,只怕她也要香消玉殒。”

    可惜,八皇子以为替她谋了最好的出路,却不想不过两年余,她便病逝异国。而那一夜,正式独孤彦大醉而归的那夜。

    “看着我!”闻渊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一个瞎眼的人,怎么看你?”无央吃疼,嘴里艰难的挤出一句。

    “瞎了?你!”闻渊不敢相信,盲女能够抚琴,盲女可以有一双如此澄澈的眸子。

    无央依旧侧着头,却感受到扣着她下颚的手移开了。

    “你今日当众辱我,死罪难逃,你长的像她更是该死!”闻渊起身,他要跟她合作,他在摆出谈判前的筹码。

    “死?我早死了。”无央的声调很冷,真如一个死了的人一般。从独孤彦送她入宫那天,她就认定自己死了,此刻活着的是独孤彦不要的躯壳。

    “那我就让你生-不-如-死!”闻渊狠狠的说着,一字一顿,无央心中一惊,这些权贵眼中,除了他们自己的命,他们看到别人的只是价值。不待多说,素无央急速转身,一头磕在墙壁上。闻渊哪里想到她这么倔,目光触及那张脸,更是忍不住的心疼。

    皇城之内,名医云集,素无央死不掉,却如闻渊所说,生不如死!

    闻渊让她重见光明,不知该喜该忧。

    “他说过,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的。”无央跟闻渊说着。

    “不过是他不想让你的眼睛痊愈罢了。”闻渊笑了,笑的那么冷,“只要把毒素排除,自然能好。”他的话说完,无央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只因为素无央没有资格与他四目相对,朝夕相望吗?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一个视自己如影子的人,又何必记挂心上,无央抹去眼角的泪。朦胧中,却看到闻渊对自己躲闪的眼神。那个名字,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顾华容。

    闻渊给了她一个白玉瓶,里面是致命的粉末,然后她再次成了可以随意送人的玩物。这一次,她去的是让顾氏灭门的北辰家。

                                                                 五

    她依旧穿着一身的白衣,薄纱遮面,一柄黑琴异常醒目。红花映面,流水潺潺,她的琴声悠悠响起,那个叫北辰诺的男子,闭目听着。一曲《离殇》,换了他一滴男儿泪,从眼角滑落的晶莹,被他擦去。

    洞房,如果那也叫洞房的话,姑且这么叫吧。

    素无央的剪刀刺破了北辰诺的手臂,一切不欢而散。

    蜷在墙角,素无央哭的那么伤心,除了独孤彦,她接受不了其他的男子。北辰诺暴怒的砸断了思凡,她对独孤彦唯一的寄托,也被北辰诺毁了。听到房中的嘈杂,北辰云匆匆跑来,扶着哥哥离开,瞥了一眼泪眼朦胧,却目露狠意的新嫂嫂,不解。

    素无央摸出身上的白玉瓶,她做不到杀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子,她只想经此一闹,北辰诺可以永远不再来她房中。然而,第二天他的妹妹北辰云,却抱着一柄新琴进来了。

    它叫玄鸣,是北辰诺亲自挑选的。北辰云从没想过,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与眼前的女子相谈甚欢。甚至将她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北辰云。

    入秋了,北辰诺带了一壶酒,再入无央房中,古琴声响。

    那一夜,他没有离去。无央承受着初欢的疼痛,和北辰诺冷酷外表下的温情。相拥而眠,她蜷在北辰诺的怀中,听着他铿锵的心跳。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没有做错,他虽妻妾成群,心中却没有顾华容的身影。紧拥,若此生必有一死,便是为他。

    死亡,说来就来了。

    先死去的是皇城中的皇帝,继而八皇子登基。无央独坐房中,抚琴冷笑,闻渊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了。琴声转高,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在乎北辰诺的命了。

    又是一场纷飞的大雪,二月本该入春,却突受风雪。北辰诺神情郁郁,无央为他披上裘衣,他突然抓住无央的手,道:“再弹一曲吧,就弹《离殇》。”

    “将军怎么突然想起这么忧伤的曲子?”无央问道,北辰诺却不答。

    琴声响起,北辰诺才开口:“云儿明天要入宫了,我北辰氏为他拼杀几代,却只得一个从妃之位,可惜云儿那傻丫头,竟也甘心。”说着,北辰诺忍不住一拳重重擂在桌上,无央一愣,闻渊!

    他是何等冷血,无央最知晓,况且他心里明明被顾华容占据,云儿入宫早已注定悲戚。她懂爱上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她不能让云儿入宫!

    “将军不能送云儿入宫,这样只会害了她!”无央停了手下的动作,琴声也戛然而止。

    “为什么?云儿必然是要入宫的,我要的只是她能居中宫!”北辰诺先是不解的看了一眼素无央,继而是暴怒。

    “云儿得不到皇上的真心的,位居中宫更是妄想......”无央话未说完,便挨了北辰诺一耳光。两个人都愣住了,无央取出闻渊给她的毒药,诉说着那日的种种。

    北辰诺却满脸狐疑,他是忠臣,不满皇家对胞妹的刻薄,却不信素无央所言。更何况,他听到了“顾华容”三个字,那是锥心的痛。

    “你说的我一句都不信,提议送她和亲的是我,请旨送亲的也是我!”此言一出,玄鸣应声落地,刺耳的一响,琴弦断了,划了一个弧线,之后慢慢落定。

                                                                    六

    闻渊,他骗了素无央!

    “呵呵......呵呵!”无央打开了手中的白瓶倒入口中,难耐的苦涩之后,是腹部的疼痛。还在沉浸于往昔的北辰诺再回首,一切已来不及。

    “顾华容......”素无央将玄鸣抱在怀中,北辰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点点魂散。亦如那日,看着顾华容一步步走进异国的皇宫,之后生死相隔,永不相见。

    还是那间妓馆,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将那个翩翩公子团团围住,送酒递身,尽是靡腐。夜阑人静,他呓语“无央...无央...无央...”,那一天,北辰家的七娘子出殡。

    残阳如血,大漠孤烟,高头大马铁甲沉重,北辰诺端坐于上,目送着落日,被余辉照红的面庞上折射出一抹晶莹。

    天地间,再无人问覆去南珣,再无负琴游走的红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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