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梦里梦外

早晨叫小儿子起床，他闭着眼睛轻声说，妈妈让我作完这个梦再起来好吗？于是静静地等，看着他小小的身体舒舒服服地缩在被窝里，我暗自嘀咕中断了的梦怎么可能继续呢？这会不会是他为赖床编出的借口呢？过了几分钟，他却坐起来，睁开眼睛说，梦做完了，可以起床了。问他做的什么梦，他却笑而不答。

大儿子每天晚上睡觉前会跟妈妈道晚安。有时候他也会让我跟他订一个梦。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虚无缥缈的梦怎么可以订制呢？不过见怪不怪的我总是认真地想一想后再告诉他希望他做一个什么样子的梦。有时候他并不同意我订的梦，我还得再想一个直到他同意，然后他就想着他要做的梦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那晚他是否做了我订制的梦，我竟然一直没有细究，倒是没有订梦的时候有好几次听他认真地讲他的梦境，甚至有一次，我还读到了他的梦境记录。那是一个关于农场的梦，记录里详细描述了他的农场里的建筑，水塘，各种农作物，好像还有小动物和交易市场等等，图文并茂，非常逼真。记得当时他说他的梦还没有做完整，等晚上还要接着做...让我觉得好神奇。

我自己晚上很少做梦，白日梦却是从未停止。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我没有高远的志向，孩子、家庭、亲人、朋友、工作等等都是我的梦想，没有这些似乎就没有我自己，好像很难想象没有这些的完全独立的我是什么样子的，直到前些日子有机会稍微体验了一下子。

那段时间先是爸爸带着弟弟匆忙回国探望生病的奶奶，我一个人带着哥哥留守在家，一边工作一边还要照顾哥哥的起居，早出晚归很辛苦，晚上在家很害怕甚至不敢入睡，一段时间下来灰头灰脸狼狈不堪。母子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哥哥又要随学校的夏令营远游两周，剩下我一个人独自生活。十五年多了从来没有独居过，突然要晚上一个人待在这个大房子里实在太可怕了！我惶恐不安、自怨自怜，挥泪送走哥哥的那天早上，路盲的我戚戚哀哀地从机场开着车回家竟然还走错了路。本来朋友要过来陪我住，我心里很为自己的胆小懦弱不好意思，最后决定壮着胆子挑战一下自己。没想到独居其实并不那么可怕。每天下班回到家，我会飞快地锁上门，打开楼下所有的灯，一边做饭一边听喜马拉雅上播讲的经典小说。灯火通明的家里有热热闹闹的广播，一个人戴着围裙忙忙碌碌的，似乎也没有那么孤单。饭按照我自己的口味做，蔬菜沙拉，或者是一碗热呼呼的汤面，或者是一锅可以吃上好几顿的羊肉抓饭……吃完饭，就擦擦洗洗清理卫生，扔掉了一大堆不用的东西，家里渐渐清爽了好多，还抽空跟朋友一起去打球，体会大汗淋漓后的快乐。

独居的两周竟然过得很充实很不错，读书，写字，简单而又认真地做饭，细致地照顾自己的身心，家也打扫干净了。每天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不需要照顾其他人让我似乎一下子轻松自在了好多，不过那种自在应该是稳稳地知道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的前提下才有的自在吧？很开心地发现原来我也可以享受独处，然而在轻松自在的独身生活和紧张忙碌的家庭生活之间，我的选择应该还是后者。孩子和家给予我的远远超过我失去的。

朋友的分享中提到，对觉醒的大彻大悟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梦，一辈子执着的子女，只是你的一个缘；一辈子放不下的家庭，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驿站；辛辛苦苦所追逐的感情和名利只是一个自我意识的幻影…

道理我懂，但是凡人如我，即使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愿醒来，只愿继续这个简单而平实的人生之梦，津津有味地全身心地沉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