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瑜（二）

自那日后，周瑾瑜倒是没刻意避着陈如初，虽然从未歇在她房中，但陈如初已是极满足，曾经遥不可及的梦，能到如此地步已是不易，岂能再强求，再说，她也是明白的，周瑾瑜不可能完全相信她。

阳城土质太过疏松，实在不宜养花，尤其是，她偏偏喜欢江南的栀子，但陈如初很是坚持，她翻新初园院中的那片地，自种下那日起，一日浇水两次，土太松，就多多盖些树叶之类的，午时阳城阳光过烈，她就搭个小架子，扯块油纸布遮着，夜里又太冷，她又四周围上挡风的，大多时候，周瑾瑜不在府，她就是侍弄这些栀子，大约真是老天垂怜，还真是发芽了，也慢慢长高长绿，随着夏日的到来，还真是颇有几分要发芽的意思，周瑾瑜每每看到都感到惊奇，在阳城养花，要有多大的耐心和坚持，说实话，他倒是挺期待花开那日，毕竟这会是他在阳城看到的第一朵花，据说江南栀子，洁白似雪，芬芳馥郁，每有空闲，时常来初园看看，看看花是否开，看看……人，是否在，虽天性凉薄，但不代表不明白心中的异样，既然无法控制，何不顺其自然。

又是两月已过，夏日渐渐逼近，边境也不太稳，常有小国来犯，左右不算大事，但周瑾瑜还是打算出征，陈如初是在他出征前两天才知道，心里又难受又害怕，第二日送他出门，站在门口，嘴唇都白了，脸色极其惨淡，眼里的担心止都止不住，周瑾瑜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自心头涌起，酥酥麻麻的，虽是历尽战场无数，但从未有人在临行前那般神色慌张无措，让他有些心疼，还有些舍不得，心底感叹，真是栽进去了。

自周瑾瑜离开后，陈如初每天都派人去探听消息，战况如何，何时归来，有无受伤，几乎坐立难安，各种复杂的感觉一时让她压抑不已。一个月后，终于听到消息说军队已到阳城，马上要回来了。她又是惊又是喜，看着院中已有花骨朵的栀子有些发愣，直到丫鬟提醒说是将军已经回府，在书房商议事情，她恍然回神，赶紧出去，越是靠近书房越是不安，脚步慢下来，停在书房前，想要见他又不知道怎么说，一个多月，他是否忘记自己，不然岂会一封家书也没有，连他的消息也是她去打听来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夫人，您是来找将军吗？】陈如初猛然回身，是府里管家，她正舒口气笑笑想回答，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转身，就见周瑾瑜和将领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脸色极其不好看。嘴唇瞬间血色全无，陈如初还未开口，就有将领冷笑【呵，夫人，您这来书房干什么，站门前又想干什么啊？】

她想要解释，长长嘴，却发现喉咙咙竟有些发不出音【我……】

【不会是刚好打算来找将军吧，那怎么不敲门啊。】

【还是说来顺便听点什么。】

【你们说这导致半个月前战败那莫名奇妙的将军手信从何而来，那字迹，不说十成，也像了九成九啊。】

正为那场战役失败烦躁的众人一时像是找到发泄口竟然都朝陈如初而来，本来就对她的目的怀疑的将领见将军未制止说话也都不客气，越过众人，陈如初看着离她不远处的周瑾瑜，面色冷淡，看不出所想，只是站着，未挪动一步，也未制止，更没有为她说些什么，她从未这样觉得可笑过。

陈如初突然挺直腰，逼回眼里的泪水，眼光默然扫过众人，冷笑一声，【真是好笑，本夫人是将军明媒正娶，圣上亲赐，整个将军府来去自如，书房自然也能来，刚刚是由于你们在商议才未打扰，怎么，我去哪，站在哪，还需要向你们报备？将军，你说呢？】声音清脆果干，也不躲着周瑾瑜，直直看着他，周瑾瑜没说话，眼里墨色在聚集，嘴角紧抿。

她声音突然凌厉，【战争无大小，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样只许胜不许败的心态如何上战场，只能逞莽夫之勇，将军笔迹不是机密，军中谁都比我有机会得到，更何况，我一介女流，如何探听前线消息，还要穿过重重阻碍，】阴阴沉沉的天气里，她现在长廊尽头，虽是女子，硬生生让这群血战疆场的人生出铮铮铁骨的感觉，巾帼不让须眉。周瑾瑜眼里有光亮裂出。

陈如初突然顿了顿，笑起来，恍如破开乌云的第一道霞光，晃得众人一阵心动，周瑾瑜皱皱眉，谁准她这么笑的，【对了，还有，监视，呵呵，你们可能做到？反正我做不到，再说，我再不耻，也不至于拿十几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国破必定家亡，三岁小儿都知晓的道理，我岂有不知之理？】

她面色一凝，缓缓吐出一口气，【堂堂护国将军，统军三十万，手下竟这般容不得人，遇事不先自我反省找我一女子麻烦，你们这般诬陷于我，可有证据，若是没有，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诬陷将军夫人，若是有，就请拿出来，如果铁证如山，我自刎于……】

【回去】周瑾瑜突然打断，

陈如初看着他没有动，神色自若，【你先回初园，我……】还没说完，陈如初转身就走了，话被生生顿在喉咙里，周瑾瑜不由苦笑，这，是生气了？

随着身影远去， 眼神渐渐冷下来，【怎么，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

众将领早羞愧难当，本来没找出内奸一时糊涂才把气撒在一个女人身上就够丢人的，更何况还冤枉人家，冷静下来就知道根本不可能的事，一个个都尽快逃离将军府。

莫绍康稀奇地看着【我说，你这夫人挺傲气啊，啧啧，你这好好安慰人家，咱这圣上脑子真的还好？这么个宝都舍得总在你这木头身上。】

周瑾瑜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让莫绍康都帮着说话了，这女人，是看他太闲了吗？【你还不滚？我送你？】

【喂，我为你好，你没良心啊，周瑾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