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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探记忆(四):车间实习

张探记忆(四):车间实习

作者: 歸鶴樓主 | 来源:发表于2019-12-25 17:02 被阅读0次

    按:我笔下所记的,只是两年短暂探机生涯中个人视角之一瞥,实为一孔之见。文中错误与不当处,请批评指正。

    1990年7月入职不久,人事科为毕业生们安排车间实习,为期半年。我大学所学专业是“金属材料及热处理”,其实热处理只是辅修课,但我还是被“对口”分配到热处理能力最雄厚的三加工车间,同去三加工的还有葛圣东,我的同班同学张伟、王全贵分到了工具车间的盐浴热处理小车间,应用化学专业的宣为民到液压车间,马彦、刘占成到抽油杆分厂,王云到机修车间,其余则记忆模糊了。

    人事科向我简要介绍了三加工车间,便把我带去,交给了办公室的王少甫师傅。王师傅年约五十,微胖中等身材,白白净净,面目和善,笑容可掬。他把我引荐给办公室的几位同事,️又带我到车间,将各工区逐一讲解一遍。在车间门口,恰好遇到三加工车间的张万仓主任,披着外衣迎面走来,王师傅上前引荐:“这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小王儿……”我同时酝酿好表情,上前准备打招呼。张主任回了一声:“知道。”昂首径直而去。我心里凉了半截,马上冒出一个念头:必须离开这个车间。王师傅安慰我:“主任是这个脾气……”后来慢慢了解到,张主任是凭着过硬的技术与业绩当选劳模,并成长为管理干部的,其管理风格强势,人送绰号“老万”,是一位非常有个性的中层干部。不久,三加工车间开全体大会,张万仓主任没发言,孙玉德副主任操着浓重的天津口音大声宣布重要事项,我一边听,一边想着马三立、高英培相声里的天津话,倒是饶有趣味。

    一、二、三加工车间大机联(陈胜华摄影)

    热处理位于车间的东小跨,中间一堵墙与西大跨的机加工分开。记得地面上一口口铁“锅盖”,打开锅盖是二三米深的地下热处理炉。在这里,我认识了张军琪工程师,他是陕西人,毕业于东北工学院(今东北大学),在三加工车间从事热处理工艺工作。有一次,一口热处理井出了故障,工人正准备下井维修。张工正好在车间,说了一声:“我来。”熟练地下到井底,三下五除二,修好了熔断的电阻丝。

    军琪当时年届而立,眉目已不再年青,但因为决意要调回西安,所以坚持不在探机找对象结婚,想必拖家带口则调动更困难。他也住在红旗楼单身宿舍,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车把上挂着一个老式人造革黑包,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后来我曾多次与同事们探讨:一定要旷日持久地等调动吗?如果辞职离开,出去找工作,会怎样?其实在当时的环境下,那条路即便在广东也属不易,更遑论西安、张家口?听说几年后军琪终于如愿调到西安,那时我已经离开探机。

    军琪的踏实与淳朴曾给我很深的触动,我也曾决心踏踏实实地在车间学习。只是我上学时抵触热处理课程,而机械设计与制图课学得轻松,所以我更喜欢待在车间西跨的机加工车间,这里车、铣、刨、磨一应俱全,可以到处观摩,更多时候待在铣床组,因为这里有一位热心厚道的朱新华师傅。

    朱新华师傅年约四十,身材魁伟,仪表堂堂,且随和厚道,很有亲和力。他老家在铸造之乡——沧州泊头,与他攀上了同乡,更觉亲切。我喜欢观摩他双手操作铣床,飞转的铣刀在毛坯上游走,慢慢地毛坯呈现出工件的形状;时而他停下来,用游标卡尺测量工件,再对照图纸;接着又进入工作状态,专注、投入,对铣刀下的工件倾注了一腔热情,如同艺术家雕琢自己的作品。

    与朱新华师傅相邻的,是李英子师傅,他们年纪相仿,但李师傅精瘦,且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透过近视镜片,他的眼睛紧紧盯住工作台上的工件,双手时而轻柔时而飞速地旋转两只手柄,专心致志,如入无人之境,我站在一边观摩,心里不住地叫好,赞叹李师傅得心应手,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右二为李英子师傅(赵永贵供图)

    我记得朱师傅获评厂级先进个人,胸戴大红花的彩色照片曾张贴在厂大门内侧的光荣榜长墙上。在我心目中,朱新华、李英子二位师傅代表了最优秀的产业工人。后来我南下广东,与机加工业有紧密来往,再也见不到那样优秀且敬业的师傅了。当时他们带了几个刚从技校毕业的徒弟,有点儿闲散,我便询问朱师傅,朱师傅苦笑道:“年青人,不好好儿学……”几年后,朱、李两位师傅的徒弟郑军、冯伟民辞职南下深圳,我介绍他们到一家模具厂工作。向他们打听朱师傅的情况,冯伟民说朱师傅已经离开探机,在开出租车,我大惊,百思不解,替朱师傅惋惜不已。此为后话。

    三加工车间(陈胜华摄影)

    半年的车间实习是非常难熬的。每天我带一本英语书,师傅们在机床前忙碌,我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学英语,很不协调。所以学一会儿英语,便去观摩铣床、车床、镜面磨床、牛头刨、龙门刨……在车间阅报栏读报,观看亚运会金牌榜,串到车间旁一间高频热处理的屋子里参观。我的两个同学在工具车间盐浴热处理小车间实习,我多次过去观摩,认识了那里的冯玉昌、白秀贵、王红军师傅,还有一位天津知青付志明师傅。热处理车间比较特殊,在工件入炉、出炉时比较忙碌,守炉时则闲暇,所以有缘听他们侃大山、发牢骚、臧否人物,甚至还跟他们学了一句脏话“球儿相”,至今还没戒利索。有一次,一位老师傅用小推车送来一个大工件,哐当一声巨响,卸到地面的铁板上。王红军对老师傅笑道:“轻点儿啊!”老师傅当即回了一句“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份机智、幽默,堪比相声舞台上的现挂包袱儿,不仅话语干净利落,火儿候精准,而且面无表情,属于冷面滑稽,令人忍俊不禁,赞叹不已!

    工具车间,热处理小车间即左翼,从后门进入。(陈胜华摄影)

    那是与工人师傅们接触最密切的时段,我领略了他们的精湛技术与勤奋敬业,也看到了他们的无奈与牢骚。平心而论,新毕业生需要在实习中打下扎实基础,这对于日后的工作是大有裨益的。但当时我们刚出校门,很不情愿告别象牙塔思维,而实习与生活中也难免遭遇各种问题,于是积郁了不少牢骚,下班后相互串联交流,竟群情激扬,于是发起了一次向厂领导的写信请愿运动。

    2019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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