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跟爸通电话,听他感慨:郑伯伯真可怜呀!瘫痪在床,有儿有女却被送到了养老院⋯⋯
爸今年虚岁74,妈走了6年了,妈刚走那阵,爸天天唉声叹气情绪低落。后来弟弟生了二胎,仿佛小孙女的出生一下让他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忙碌的朝九晚五的带娃让他没心思想东想西,起先我也担心他身体能否吃得消,毕竟他做过心脏搭桥手术,但他固执而倔强⋯⋯算了,一把年纪了,由他去吧!他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
郑伯伯是爸退休前的同事,曾一度还当过小领导,他老伴去世的早,留下两儿两女,待儿女都成家立业,就找了个离过婚的卫阿姨共度余生。卫阿姨自己有三个儿子,也都成家立业。两人都有退休工资,悠闲自在地一起过了近二十年,原本也算一段二婚佳话了,但这一切,却在郑伯因不慎摔伤瘫痪后破碎了……
首先是卫阿姨也年近七十,照顾了几天就撑不住了,而卫阿姨三个儿子也竭力反对母亲被拖累。电话打给了郑伯的儿女:大女儿带孙子腾不出空;大儿子条件不好,有心无力;二女儿身体虚弱,自顾不暇;小儿子远在异国,指望不上,于是,郑伯被送进了养老院⋯⋯
爸絮絮叨叨地给我说了一个多小时,一会感叹二婚就是不如原配,一会慨叹那么多儿女照样晚景凄凉⋯⋯我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宽慰他几句,我知道爸是触人思己,担心自己老无所依,我赶紧给爸宽心、保证,他来来回回像是自言自语:"所以老人能自理还好,自理不了还不如⋯⋯"我听不下去,再次安慰他,但感觉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心中五味杂陈……
爸和妈一样,也是个对儿女只知付出不求回报的人,辛勤忙碌一辈子,出钱又出力。舍不得吃穿,钱都花在了儿女身上,但我们要给他买什么,他就极力阻止,先斩后奏他就抱怨乱花钱⋯⋯一把年纪了,还想得是怎样不给孩子找麻烦添负担,唉,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国人的爱大多是向下走的。尽管嗷嗷待哺的婴儿和垂暮之际的老人有些相似,都无法自理都需要全方位的照顾护理,但他们的本质是不同的:
婴儿代表了新生、希望、未来!尽管照顾他们也让人精疲力尽,但你有成就感,你看着一个小毛孩一天天长大,不断给你制造未知的企盼与新鲜,他们有朝气精力旺盛生机勃勃,他们给你平缓的血液注入活力与能量,逼得你去拼搏去挖掘自己的潜力,他们笑着闹着,点燃你的生活,搅动你的一池死水,让你今天累得瘫软,明天又满血复活,他们让你心甘情愿锲而不舍牵肠挂肚,他们让你脚踏实地内心不空虚⋯⋯到底是谁成就了谁?应该是互相成就吧,这也许就是生儿育女的意义。
但老人,尤其是渐渐走向终点的老人,代表的是过去、调落、衰竭。人生正如四季的交替:春种,夏盛,秋收,冬藏。在经历了奋斗努力之后,在享受了硕果累累之后,人的身体机能终将逐渐退化,任是心气再高再要强,也摆脱不了身体这台大机器跌跌撞撞滑向停摆的历程,身边的亲人眼睁睁看着老人痛苦挣扎却无能为力,那种煎熬,没亲身经历是感受不到的⋯⋯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都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应该坦然面对。说起来容易,但假如身临其境,又有几个可以豁达洒脱。不能细想,细思确实挺残酷……
花的绽放注定了必有凋谢之日,叶的翠绿注定了必有枯黄之势,雨的降落注定了必有停歇之刻,人的出生注定了必有死亡之时。
死亡,真的是一个人人都无法回避又让人无奈排斥的词。生命的脆弱往往让人猝不及防,所以,有了那么多讴歌生命讴歌顽强的诗篇。
年近百半,我偶尔也会想想自己的身后事。我希望走向终点的路是安详的,我希望跨入死亡的时候是迅速的,我希望自己的最后一刻是清醒的,我希望自己面对生死临界点的时候是无憾的!那一刻,我不想有喧嚣悲痛和无效的挣扎,只希望身边至亲陪伴轻声祷念。我希望我的离开不给亲人带来不必要的困扰,只希望他们偶尔想起我时燃起一缕青烟。我希望自己身后能与花树相伴,把自己最后的力量化作养分回馈大自然,润泽这些美的精灵。
既然无法回避,那不如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认真地锻炼、读书、学习、工作,认真地沟通、交流、问候、陪伴,认真地写下自己喜欢的文字,让岁月宛如潺潺流水,柔软却强大!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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