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儿子,你好!
提笔如见面,写信的时候,爸爸正在从天津出差回北京的高铁上,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脸上,眼前一片金黄,刺眼,却又有些温暖,一如爸爸现在的心情,起伏中中,又蕴着平静。
窗外风景闪弛而过,眼神虽盯着窗外,思绪却穿越回过去十二年你我父子的种种过往,仿佛你从襁褓中咿呀学语的婴儿,到如今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那么闪弛而过的一瞬间。
本想着接下来回顾下过往生活中我们一起经历的小美好,或者一些成长过程中难以忘怀或者意义重大的时刻,或者如老师要求,写一写爸妈对你的期待或者祝福,但一转念,突然特别想跟你聊一聊一些爸爸小时候的事情,也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我爷爷,也就是你老爷爷说,我是老杨家家里出的第一个秀才(指的我考上重点大学)。年岁已久,记不清是他亲口在胡同口的青石上跟我说起,还是你爷爷转告我的,只是每次想起这话,你老爷爷那佝偻的身躯,盘坐在门口石墩上,满脸皱纹的笑脸,就呈现在眼前,清晰,亲近,仿佛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浓的旱烟味儿。
我爸,也就是你爷爷说,你奶奶年轻的时候嗓子好,东曲城的戏台上,你奶奶一开嗓,你爷爷在西曲城咱家的院子平房上就听见了,票都不用买,座儿也不用占,躺家里就把戏听了。我很多年对此事坚信不疑,后来,也觉得这里面有个bug,那个时候你奶奶应该还没嫁给你爷爷,哪里来的我们自家的院子,但我也懒得再去细究真伪,或者说,我假装没有问题,因为我每次想起这段,就觉得,你爷爷和奶奶很浪漫,这,是我过往中对你爷爷和奶奶相处的记忆中,难得的小美好,其他的,很多都是他们互相的指责和吵架。
我妈,也就是你奶奶说,干农活嫌累,就好好学习,你好好学了,家里一点农活儿都不用你干。我摸了摸满手的水泡,又看了看成堆要当天摘出来的花生,跟你奶奶说,我还是好好念书吧。后来,就每天起早贪黑的看书,学习,也如我所愿,考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上了北京的大学,又保送了研究生,找了一份当时还不错的500强企业上班。后来经常想,自己到底是少年立志,奋发图强,还是说其实就是贪乐怕苦,一堆花生秧子,就把我推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但不管怎样,你奶奶能给你爸我那个选择的机会,她是有智慧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家里院子进了贼,你奶奶领着我进了屋子,发现家里被翻过,她就跑出去喊人,落我一个人在客厅,然后,我隐约听到里屋床上有人在紧张的喘息,我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冰凉,两腿像钉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这个场景,后来我常常梦到,以至于我有时候恍惚,到底是我真实的经历,还是我的梦境。
后来,我上了小学,班里总有个同学掰我手指头,我每次都被掰的无法反抗,但却倔强的忍住泪水,直到跑到无人的角落,才任凭眼泪吧嗒吧嗒流下。之后,在回家前擦干泪痕,整理好衣衫回家,后来长大后,有些伪装的强大,我想,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还有一次,爸爸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来,你爷爷奶奶上班没回,我就跑到隔壁胡同你老奶奶家,发现因为有外地亲戚回来,老奶奶家正在张罗饭席,包饺子。那个年代你可能不能理解,能吃个酒席,吃顿饺子,对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来说有多大的诱惑,现在想想,都馋的咽口水,但不幸的是,后来我的某个姑姑嘟囔,说饭菜饺子没准备这么多人的,我奶奶应答到,让这俩孩子(还有我大爷家哥哥)回家去,本来就没准备他们的。我哥当做没听见,可从小敏感的爸爸觉得收到了莫大的伤害,强忍着眼泪背着书包,回到了自己家门口,蹲在门洞,默默的抹着眼泪,直到深夜,你奶奶和爷爷陆续回家,后来,因为这事,你奶奶和爷爷大吵了一架,我抱着你奶奶的大腿,求着她不要过去找我奶奶理论。你奶奶搂着我,边哭边跟我说,以后你要争气,一定要有出息,不能像你爷爷奶奶家人这样。。。。我也从此记恨奶奶,讨厌奶奶家的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这份记恨和反感,一直到上个月,得益于秋文的叔叔阿姨老师的帮助,爸爸才把这份家族的恩怨化解和放下。
这几段经历或者故事的记忆,一直伴着我长大,我也没觉得对我有多大的影响,后来这几年,当爸爸开始由外向内,自我觉醒和觉察时,才恍然发现,这几段经历的念念不忘,原来促成了爸爸的心理特性底色。我的自信与自卑,我的倔强与要强,我的恐惧和懦弱,我的上进和勤奋,我的控制与标准,我的讨好与冷漠,我的善良与热情。。。,你眼中爸爸的言行举止,行事原则,与你沟通的方式,秉承的理念,坚持的原则,给你灌输的道理,对你的要求,期待,控制,不接受,以及爱你和“不爱你的”方式,几乎都与上面的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其中,我的爷爷,还有未提及的伯伯,叔叔,姑姑,我的姥姥,姥爷,姨,舅,更重要的,我的爸妈,最核心的,当年那个我自己,都是构成这些事件中最关键最不可或缺的要素。但这些事,这些人,你是否注意到,都已经是陈年旧事,都是遗留在爸爸头脑里的记忆,但好玩的是,他们却一直影响着我前半生每一分成长,影响着我后来人生的几乎每个环节,而我,却浑然不觉,或者讲,心甘情愿的受着影响,任其摆布。
有人说,这就是命运,但我觉得,如果可以,我们完全可以做命运的主人,做我们自己命运的掌舵者。无论在你过去的十二年,你经历了什么,感受了什么,或委屈,或伤害,或挫折,亦或孤独,或无助,或伤心,那只是你的过去,过去发生什么不重要,如何看待已经发生的事情,这很重要。这决定了你如何面对你当下和接下来的的生活。如果当你处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你可以认为已经深陷谷底,人生无望,万念俱灭,你也可以欣喜的发现,既然已经深陷最低谷,接下来无论迈向哪个那个方向的每一步,你都会远离谷底,迈向未来的每一步,充满希望和光明!这是世界的真相,你相信世界怎样,世界就是怎样,世界就会证明你是对的,会以你相信的方式向你打开。看似是你的家人,你的环境 你的经历在影响你,塑造你,改变你,其实,一切做主的,是你自己。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想说的是,爸爸也曾经是个孩子,我也有过我独有的童年经历,一如你过去十几年和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只是,在我的故事里,我是那个孩子,而在你的故事里,我成了那个爸爸。我不知道等你四十不惑的时候,想跟你的儿子,或者女儿,讲起你小时候故事的时候,爸爸会不会在某段故事之中,以及故事中的爸爸,会有怎样的言行,以及你会对那个故事中的爸爸,有怎样的感受和评价。
感谢儿子,不是我和你妈生了你,带你来到这个世界,而是你,选择我和你妈,来陪我们度过这短暂且美好的一生,当你的爸爸妈妈,我们其实很荣幸。我们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这点,跟你第一次为人儿女没有区别,有些方面,其实你的第一次做的比我们好,例如,你有勇气对抗权威,你坚持自我不轻易妥协,你对待朋友非常真诚和坦诚,讲义气,你非常懂礼貌,待人处事很得体,你有思想,你对世界,有自己独到的解读。你喜欢读书,痴迷读书,得益于此,你知识渊博,认知和见识异于常人。你非常有力量,你这份力量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呵护他人,包括呵护我和你的妈妈。你有着与生俱来的高智商,高情商,而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反倒常人如你爸妈的我们不太能理解你,但你心胸宽广,能容纳和消化,大度能容天下事,再大的事情,转瞬间,就会忘却,转身投入你专注的事情。乃文阿姨说,你其实特别爱笑,笑起来,跟你的妈妈一样。这也让我想来你妈妈当年的笑容,那么迷人。有时候,看着照片上你的笑脸,爸爸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只是,眼泪却忍不住的充盈眼眶,总觉得 亏欠你太多,埋没了你的天分,才华,你的温暖,你的聪慧,还有跟你妈妈一样弥足珍贵的笑脸,带给这个世界最温暖的善意。
其实,爸爸脑海中,除了以前的故事,还有很多难忘的,与你有关。记不记得有一段时间,爸爸肠胃不好,胃炎,但半夜,总忍不住开冰箱找冷饮。经常,你躺床上听到动静,就用听似责备的语气,“责问”到,“爸,又要偷喝冷饮哈”,你知道吗?那一刻,爸爸其实特别的幸福,直到现在,每次爸爸想起你那个稚嫩的小声音,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老泪纵横,爸爸知道,你其实特别心疼爸爸,你很关心爸爸,也很在意爸爸,爸爸也特别渴望得到你的关心,关注,和认可,同时,爸爸也很在意你,爸爸也很爱你,这份爱,以前给了你太多的沉重,太多的交换条件和要求,以后,不会有了。爸爸最大的希望,能平平淡淡的尽量陪你多走一程,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一生,仅此而已,其他的,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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