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功就是核心技法——著名书画家骆飚课徒絮语（四二）

 基本功就是核心技法——著名书画家骆飚课徒絮语（四二）

六一六 作为艺术家，当然要有人格。是不是人格越高尚艺术水准越高？这也未必。米芾说：“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在他看来，唐楷五大家无一不笔法单调，且刻意的成分太明显，根本配不上流传千古。对于颜真卿，他说：“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了。”就是说颜真卿的行书如果遇到我这样的老师还是有前途的，楷书就是当时的流行书风，无非字以人贵而已。要人格的归人格的，艺术的归艺术的。

六一七 与苏东坡对颜真卿推崇倍至截然相反，米芾毫不留情面：“颜柳挑踢，为后世丑怪恶札之祖，从此古法荡无遗矣。”明代杨慎说：“书法之坏，自颜真卿始。自颜而下，终晚唐无晋韵矣。”拥颜派与反颜派的焦点是：颜真卿的书法是进步还是倒退？当代人认为不懂笔法胡乱凃抹是丑书。米芾认为笔法单调就是丑书，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六一八 笔法单调是丑书之祖，馆阁体就是丑书之极。这还真难以让人接受。整整齐齐的馆阁体多漂亮啊，怎么丑到极点了？米芾讲的丑，不是生活中的丑，而是美学意义上的丑。美学意义上的美来自生活但并非完全与生活中所认为的美是一回事。一个生活中的美女未必具有美学意义上的美。敲钟人卡西莫多在生活中是丑八怪但在《巴黎圣母院》中具有美学意义上的美。

六一九 米芾认为颜真卿“真便入俗”，意即颜真卿楷书的写法与社会上流行的写法没有区别。当然，社会上的流行写法因被大众认可为漂亮才能流行，但在米芾看来，漂亮未必是美。在美学尚未成为单独学科的宋代，米芾已有生活中所谓的美与艺术美有别的观点，不能不令人叹服。这是对美学史的重大贡献。

六二〇 明代傅山提出书法美学“四宁四毋”原则：“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拙、巧、丑、媚，都是指生活中的评价，而不是美学上的评价。即宁可写成像生活中被认为拙的，不要写成像生活中认为巧的；宁可写成像生活中被认为丑的，不要写成像生活中被认为媚的。在生活中被认为拙的、丑的，在艺术上更可能是美的。

六二一 当代的丑书书法家常用“宁丑毋媚”为自己辨护，其实是没有搞清楚生活中的丑与美学中的丑的概念上的区别。一个书家以美学意义上的丑为追求目标，缺乏美学基本常识。老子曰：“大巧若拙。”艺术上的“大巧”，看起来像生活中的“拙”，“若拙”不是真拙。同理可以推导出“大美若丑。”

六二二 《宋史》载：米芾“妙于翰墨，沉著飞翥，得王献之笔意；尤工临移，至乱真，不可辨……”。米芾广泛临摹前人后，尊晋抑唐，认为自己的作品就是“集古字”。集古字有两种理解，一种集书，即釆用古人的字创作，即学书的第一阶段：“无我”。二是用古人的笔法、字法、章法和墨法创作，即学书的第二阶段：“有我”。只是米芾进入“唯我”阶段后仍谦虚地自称“集古字”。

六二三 米芾眼中的“古”是晋，不是唐。我们今天评论书法的标准之一仍然是有“古意”，但对于今天来说，“古”很多，三代、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全是古。因此，书家写出了“古意”，是哪个“古”很重要。写一手馆阁体也可称有“古意”。谁能说明、清不古？

六二四 后人认为米芾忠于晋人，抬高晋人也就是抬高了自己，性格狂狷，观点偏急。米芾从笔法的角度，提出晋的书法成就高于唐，只是换个角度对晋唐书法成就进行评论而已。现在，大家公认魏晋为书法的高峰。米芾认为唐人笔法单调，不足为训，自称其书法渊源在晋，是对自己的笔法的自信。如果简化笔法是进步，那么，馆阁体就是空前绝后的进步！

六二五 性格狂狷，形容人具有不拘一格，积极进取而又洁身自好的品格。当然是褒义词。观点偏急就一定不对，四平八稳就一定正确？伽利略“自由落体运动规律”、哥白尼“日心说”刚提出时，不都被认为观点偏急？《十日谈》刚出版时作者被围攻。《三国演义》、《红楼梦》刚完成就成为禁书。第一个反对缠足的不是观点偏急？历史如果从不产生偏急的观点，会进步吗？或者，能进步成今天的样子吗？

六二六 宋四家苏黄米蔡的排名是后人的评论。米芾并没把各家放在眼里。宋徽宗让米芾评论当时名家。米芾回答：“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宋徽宗又问：“卿书何如？”答：“臣书刷字” 。

六二七 刷，运笔如飞之意，八面出锋，用笔汪洋恣肆纵横飞驰，但是又笔笔中锋，尽心尽势尽力，痛快淋漓，欹纵变幻，雄健清新。而勒、描、画，其实是“拘谨”之意。米芾对晋唐书法进行了认真反复的学习、研究和对比，尊晋抑唐，取法晋人，当然不会把取法唐人的书家放在眼里。

六二八 康有为说： “唐言结构，宋尚意趣。” “尚意”，指的是以书法来表现个人意趣、情怀，这种美学理念，强调了书法艺术抒发情怀的功能。尚意，应是宋人的书法追求，但这种追求不是米芾的全部。米芾说：“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说明他的追求中还有“逸韵”。勒、描、画都不可能有“逸韵”。“逸韵”如何求？唯刷。

六二九 尚韵，晋人的书法追求。米芾认为各种书体都应在晋寻找文化资源和精神资源，提出“草书不入晋人格，徒成下品”的观点。草书号称有三大“书圣”：张芝、张旭、怀素。唐朝的张旭、怀素都未达到东汉末张芝的成就。晋人尚韵，唐人尚法。无韵的唐楷有多大成就？

六三〇 《赵琛墓志》是安史之乱时期的作品，是魏碑精神的延续。墓主赵琛于史无考，应是小人物，估计这种书风当时只在民间流行而且不断被边缘化以致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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