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故事

我们村有个漂亮的大婶。她皮肤白皙，面容姣好，身量也高。我记事起她腰就粗了，大概是生娃了的缘故。但是可以设想，她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多么美丽。她的名字也很好听，叫灵念。
我记得她做的咸菜很好吃。
她的丈夫却很难看。又黑又瘦，看起来一副猥琐的模样。村里的不到半岁的小娃娃见到他都会哭起来。我亲眼目睹，没有夸张。
他人品确如其貌。我记得有一次他到我家串门，我妈在做饭，我在捧一本书看。他堂而皇之的拿了我家一根烟。见没人理他，他把整包烟都装进自己包里。
我重重放下书，说：伯伯，你拿我家烟干啥？
他说：咋，抽根烟不行？
我说：你拿一根就算了，你拿一包干啥？你买不起？
他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白上学了。
我说：你也真不懂事，白长这么老了。
他说：我就拿了，怎么着吧。
我说：对于不要脸的人，能怎么着，关门送客。
他怒了，但还是不肯拿出烟。就那样走了。我当时想，要养一条大狼狗，等他一靠近我家就狂叫，他敢走进来就扑上去。。
我曾问妈妈，灵念她为什么肯嫁给个这样的男人呢，妈妈说：当年和现在不一样，不能在婚前深接触。他们也就在街上匆匆见过一回，灵念看错了人，以为是旁边那一位，她家人约莫是欠了男人家钱，也就顺水推舟。。灵念当年也想逃走，你没看他们家院墙都加高了嘛
所幸，他们的孩子都很好看，全然不似其父。非常像他们的母亲。
有一年，我妈妈老睡不好，总想起她的好朋友，一个死去的邻居。那个邻居叫韩铃，是个泼辣的小媳妇，长得也挺好看，不太高，做事很爽利，就是性子急。她活着的时候，每次做好吃的，都搬个凳子，从我们两家的院墙上递过来一碗给我家。后来她和老公吵架，一气之下喝了农药，抢救未果。。。彼时，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第二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
还记得那时候我正读二年级，有人急匆匆喊我：小葵，你妈妈喝农药了，正在村里诊所急救呢，你快去看看。我扔下笔，一路狂奔到诊所，分开人群，一眼看到韩铃躺在手术台上，几个人按着她，医生在给她灌水。。她的肚子鼓鼓的。她说：让我动一动。我哭了，她一定很难受。后来大人们议论说：她估计后悔了，不该一时冲动喝农药。
那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不敢望向院墙。似乎那里依旧会探出韩铃的头，只是那再也不是有着爽利笑容的脸庞，而是一个扭曲痛苦的面容，说：让我动一动。
我妈妈那阵子睡不好，心里烦躁，她和灵念说起韩铃：我最近总想她，像她那样也好，不用再受苦受累。
她说这话，我很害怕。
灵念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死了，孩子多苦呢，你就是闲的慌，胡思乱想。
顿了顿，她又说：也许是韩铃想你了，喊你去陪她呢。这不好，你明天一大早去大槐树下烧个纸钱给她。
第二天我妈妈奔波了一天，晚上果然睡的很好。我想，她这是累的。
我还在读高中时，突然听说灵去世了。她得了一点不大不小的病，一位医生误诊，开错了药。。。那一年，她才四十二岁。
这么一个似乎接纳一切命运的女人，深信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女人。因为误会而嫁给一个丑陋的男人，因为误诊而断送了性命。
我想起了她做的咸菜。再也吃不到那个味道了。
前几天，堂弟发来消息。说他家的棋牌室被人举报，警察抓了他爸爸和赌博的人员，其中就有灵念的丈夫。在尿检中发现她丈夫竟然吸毒了，抓去了禁毒所。我问，他儿子呢，去看他了吗？堂弟说：不敢去，他儿子也吸。。他儿子，曾经帅的一塌糊涂的大哥哥，怎么这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