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小说是我创作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段经历,当时出版社开了一个新的系列叫「光阴的故事」,要我游走至眷村时代,以及之后延续眷村背景展开的世界观。
这套书是给青少年看的,主要包括国、高中生。第一本说写得还算顺利,经过编辑一些指点,快速完成修正,在我印象中,来回不超过三次。
《墓仔埔也敢去》是我的第二本青少年小说,有了第一本写作的经验,本以为这次应该驾轻就熟,殊不知这是我历来青少年小说中最挫折的一本。
成长过程中,宛如《小王子》一般,孩子历经社会化,好长一段时间学习大人说话的方式,那些应对进退,那些客套寒暄。
当我们习惯用大人的方式说话,难免忘了怎么用孩子的语言说话。
同样地,因为我在高校的时间比较久,多数时间都在读生硬的论文和专书,吞吐出来的也是小众的文字,这也让我尽管有着对往日的记忆,却无法用真正符合读者的方式去书写。
写这本书的过程,就像是在考验自己的价值观:「到底你愿不愿意为了感动读者,放下学者的自傲?」
生活不会给你太多犹豫的机会,编辑下了重手,为我迎来写作生活一次重要的考验。
那一晚,我在朋友家过夜,打开笔电(Notebook),发现编辑收到初稿后的来信。
编辑给予二十几点修改意见,等于半本书以上的篇幅要重写。对创作者来说这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彷佛你辛苦付出的成果被否定一大半。
可是正如书中我描写的孩子们,他们怕鬼,因为他们天真的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为了医治亲人的疾病,他们敢于跨越恐惧,想要透过与超自然的力量接触实现愿望。孩子看似荒谬的行为中,潜在大人们早已遗忘的热情。
我跟朋友说:「你睡吧。」
然后我开始从头修改稿件,一直忙到清晨。
最终全书经历数次与编辑书信往返,大半篇幅删改,全书改头换面,历经自我否定与新生。
当然这个修正是基于能够接受的范围,如果完全变成替编辑,替出版社写作,那么我会拒绝当中这方面的提议。
一位拒绝自我修正的创作者,怎能进步?
但如果一位创作者拒绝保持自我独立的品格,何谓创作?
此书付梓之时,有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感觉自己和笔下的孩子们,一夜之间长大不少。
这份成长,我想一方面是接纳成长的痛,另一方面也看清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想写什么样的作品。
[节录内容]
「莫名其妙,半夜跑去草山做什么?」
「我去找魔神仔。」
众人一听游基忠跑到草山上找魔神仔,都觉得孩子实在太傻,竟然会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
「你找魔神仔,找到了吗?」游爸爸觉得儿子说话很荒谬,故意问他。
「找到了。」游基忠不假思索的说。
听见游基忠的回答大吃一惊,众人纷纷以为他要不是中邪,就是根本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而游基忠天外飞来一笔的回答,顿时让游爸爸不知下面该怎么接着问。
倒是游基忠先开口:「爸爸,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魔神仔吗?」
父子之间出于血缘的心灵相通,游爸爸虽然生气,但从游基忠认真的表情和语气,他知道儿子这么做和过去调皮捣蛋的行径必有不同,索性耐着性子和他说下去。
「你说。」
「我听说好孩子如果遇到魔神仔,魔神仔就会实现好孩子的一个愿望。而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妈妈好起来,然后早日回家跟我们在一起。」
「你!」游爸爸无言以对,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不想让孩子知道的问题。在他内心深处,无疑也说明了自己的心声,保护孩子只是借口。说穿了,大人内心难道就不会逃避,正因为比孩子了解得更多、知道的更多、清楚的更多,也因此更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荒谬的行动背后,隐含的却是孩子最简单、诚挚的企图。游爸爸听到这里,怒气全消。当初和妻子对孩子说谎,把大人间感情的烦恼,想混水摸鱼在孩子面前一笔带过。谁知道大人的负面情绪,孩子终究感受的到,藏也藏不了。
以为不对孩子说是为他们好,到头来反倒差点让孩子因为父母亲的问题,卷进其他麻烦之中。
「唉,都是我不好。」游爸爸仅仅抱住基忠,柔声对他说:「有些事情以为你不懂,可是或许真正不懂的是我们自己。」
「游先生,孩子是无辜的,有些事情我们大人以为是对的,在孩子眼中却不却得如此。相反地,我们以为孩子不知道的,其实孩子都知道。」范老师和孩子们相处十多年,他很清楚,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任何污秽的灰尘在其中都将现出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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