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与书

        我发誓，在我初中辍学时，待在后院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

        在我初一时，因为殴打同学辱骂老师，被学校开除。当父亲得知消息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豪气地对我说：“不愧是我的儿子，果真不是块读书的料，那明天你跟我一块做生意吧。”看着父亲红光满面的模样，我鄙夷地撇了撇嘴。在我们家说是做生意的，其实就是父亲每天拉着个小推车买香水，做香水这种女人干的活，我是十分不愿意干的，因为这个，当同学嘲笑我时，我把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

清晨，天色蒙蒙亮，我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整理着书包，整理完后，洗了把脸准备出门，刚走没几步，又折了回来。把书包往地上一扔，骂道：“我真他妈犯贱。”说完窜回被窝，躲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中午，烈日当空，父亲穿着短裤短袖，腰上背着个绿挎包，推着那嘎吱嘎吱响的小推车，来到了大街上。拥挤的人群把我和父亲挤到一个臭水沟旁。脚下的黑水散发着蒸蒸臭气，有好几次我都想把香水倒到着混浊的黑水里，可都被父亲出手制止并骂道：“你到底是来挣钱的还是坑钱的，受不了就滚！”我轻蔑地看着父亲，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我想跟你一样？干这个没出息的活。”说完我踩着那两张破拖鞋，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不敢回家，当看到苍老的母亲泪眼婆娑地模样时 ，我总是心如刀绞。所以就只好在大街上游荡，等天色不早时，再顺着父亲香水的气味，找到父亲。父亲卖香水的位置是不固定的，因为每天都要提防着城管，所以父亲像鬼魂一样游荡在各个大街小巷。

之后的每一天，我跟着父亲早出晚归。可出家门不久后，便于与父亲分道扬镳。傍晚，我与父亲一同回来，父亲对我不骂也不打，也没向母亲告状，这是一声不吭坐在凳子上，吃着母亲刚做好的饭。

有一天，我跑远了，火红的夕阳笼罩着小镇，余晖晒落在街头，显得熠熠生辉。我顺着香水味，来到了我从未到过的院子。院子的围墙很矮，牵牛花在围墙的缝隙里卡住，像是被囚禁的公主。我顺着牵牛花的枝头，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位小姑娘，对着没有镜片的镜子梳着柔顺的长发。当我离牵牛花越近时，香水的味道也越浓郁。我好奇地看着她，并叫了她一声“：喂，你干嘛看着一张坏镜子？”她轻轻地转过身来，只见那娇滴滴，似牵牛花般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忽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我狼狈地逃跑了。

之后的几天，我总是神头鬼脑地出现在那满是牵牛花的围墙外边，偷偷的看着那个姑娘。直到有一天，我比往常晚到一点，她轻声慢语地说：“你又来了。”我吓了一跳，躲在墙后面。“进来吧。”她说，我轻轻地把门推开，但年久失修的门还是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她缓缓地站起身来，我仰望着她，熟悉的香水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我渐渐的与她搭上了话，只记得那天她讲了好多故事。

日复一日，她向我念的好多有关于文学的书，我都能一个人看懂了，于是每天我便拿着书跑到她家院子，念给她听。有一天我好奇地问：“你可以不看书就能念故事。”她指了指那个没有镜片的镜子，告诉我，是当年这片镜子的碎片划伤了眼睛，虽然治好了，但严重近视。那天，我跟她聊了很久，懂了许多，也错过了往常与父亲约定的时间。

当我回到家中，父亲拿着毛巾捂着额头，血顺着指缝间滴落在青黑色的地板上，炸出一朵朵血花。母亲流着泪，拿起扫䇺边打边骂，“你个不孝子，你爸被城管打了，你在哪，供你读书废了多少钱，你知道吗！”母亲下手一会轻，一会重，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深夜我拿着姑娘送我的那块破镜子，问自己，To be, or not to be。我蹑手蹑脚地走进父亲房间，趴在父亲床头，说“：那个姑娘用的香水是你送的吗？”枕边出来父亲轻轻地嗯的一声，然后我止不住泪流满面地说道：“爸，我想回学校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