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夜长昼短,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思绪纷飞,不知为何想起了五十多年前我家里那头小麻驴。
驴分为黑色和麻色两个品种;麻色驴,一般都小腿短,走起来一路小跑,发出蹬蹬蹬的声音;黑色驴,体形高大,腿长,抬头挺胸,迎风好。走起路来庄重大方,干起活来力大无比。因此,主人在买驴的时候,都会选择黑色驴。
记得六三年是自然灾害的最后一年,人民公社的大食堂解散了,农民群众回到自己家里,重新买回锅碗瓢盆,垒起灶台,开始了自己的新生话。农民们从生产队领回来的粮食都是原粮,需要碾磨可是生产队里的骡子、馬,牛,驴都饿死了,根本没办法解决磨面吃饭的问题。没有驴,要把粮食加工成面粉,那可是难上加难。家家户户只能靠自己扛起磨棍,把人变成驴,在磨房里转圈圈。
一九六三年,我小学毕业,没有考上中学,想去生产队当名社员,因年龄不满十八周岁,上级不批准,我还不够资格。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的是,我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本来肚子就饿得咕咕叫,想吃馍喝水,休息一会儿都不行,只听到妈妈一声接着一声喊叫,催促我快去推磨子。我当时个头仅高于磨盘,两胳膊向前一伸,勉强才能推着磨子转;妈妈和妹妹在另一头一起推,三人推起来真是吃力费劲。这样的苦差事,竞然维持了两年多时间。就在这样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姑姑家从甘肃买回一头驴,姑姑让人捎话给我们说:“她家里买了一头驴,以后再不要用人推磨子,如果要磨面,就来她家拉驴。”
姑姑家离我家不远,是邻村的。我第一次听说去姑姑家拉驴磨面,高兴得都蹦起来了。可是,细细再想,我一个人怎敢去拉驴?因为我沒见过驴,也没有亲手拉过驴,万一走在路上驴不听话,挣脱疆绳,驴跑了怎么办?父亲听我说话有道理,最后决定亲自陪着我,一块儿去姑姑家里拉驴磨面。我跟父亲到了姑姑家,姑父和父亲打招呼说话,姑姑从屋里掀开门帘出来,叫了一声:“哥,你来咧。”就在他们相互问候寒暄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要去驴圈里看驴是个什么样子。没有走近驴圈的𥕢跟前,驴就在圈里四蹄乱蹦,傲傲的大叫起来,吓得我吸口冷气,忙向后倒退了几歩。姑父听到驴的叫声,知道驴饿了,对我父亲说,你先坐着抽烟,我去把驴喂饱,一会儿你再拉回去磨面。
此从姑姑家里有了驴,我们家里也没少沾光,彻底把我,妹妹,母亲,还有父亲都从磨房里解放出来了。我终于有时间玩耍了,常常和几个小朋友去山里摘野果子吃。
有一年春天,父亲在集市上花了二十元钱,也买回来一头驴,这头驴是麻颜色,个头不高,气色差,看上去恹不拉塌的。家里买回了一头驴,就像多添了一口人,什么都要配套,什么都要重新开始。父亲找来几根木椽,在靠墙角的地方搭建了驴圈,因为又没有石𥕢,便临时用一个大笸蓝架起来做石𥕢。从此后,我家磨面就不再用人推磨子了。
这头驴,瘦骨如柴,驴的尾巴像锥子一样尖,脊梁杆子像刀背一锋利,四条腿瘦细的像胡麻杆,走路慢慢悠悠,走三五歩还要停下来歇一歇。磨盘有厚又大,小麻驴拉不动,父亲只是吆喝着喊叫着,把手里的鞭子举得高高,就是舍不得打驴;没办法,只好喊我过来帮着给驴加把劲,就这样驴在前边拉,我在后边推,勉强着把一斗高梁才磨完。
父亲爱驴可护驴,还经常悉心照顾驴。驴拉不动石磨子,是驴的体力太小,而且每天还不好好吃草吃料。整天低头纳闷,打不起精神。有一天,父亲拉着驴去了公社兽医站,让大夫给驴看病。大夫看看驴的舌头,摸摸驴的肚皮,架起听诊器听了听,一句话都没说,就开了三大包中草药,驴吃了药之后,胃口大开,终于按时能吃草吃料。二十几天过去了,驴才欢实起来了。
驴的病好了,父亲看着驴高兴地就笑。还偷偷的给驴说:“病治好了,能吃能喝了,也该好好拉磨子了。”转眼到了冬季,甘青宁省的人来陕西做柿子柿饼生意,人力車装满货物,可脚下的第一道难关就是爬坡;从山底到坡头,足足有三十五华里路的慢上坡。驴就成了唯一能帮助人的交通工具。于是父亲经常招揽些生意,让我牵着驴去掛坡。驴又成了我们家挣钱的工具,一个冬天下来,驴就能挣回四五十块钱。我没有把挣得钱全部交给父亲,悄悄留下些零花钱。偷偷拿着去买糖果吃。有次吃糖时,被父亲发现了,父亲问我,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就犟嘴不说实话,说是在马路上捡来的。父亲不相信,硬是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现在,过了几十年,我怎么突然会想起驴来?也许是在城市里生活时间长了。偶尔从手机头条新闻里看到了铲驴蹄子的画面,我就不由的怀念起六十年代里驴的重要性。想想哪时候的驴作用非常大,它既是人类生产活动的有力帮手;又是人们生活中的交通工具。谁家里有了驴,就可以碾场、犁地、拉磨子碾米,还可以创造有机农家肥;农闲季节,驴还会帮助人类搞长途运输送货,帮助人挂坡挣钱。
另外,驴在紧急关键时刻,还是人的保护神哩。记得有天深夜,我牵着驴挂一趟二十地远的車子,出发前夜幕已经降临,从甲地到乙地,整整走了两个半小时,卸車子的时候大概快到深夜九点了。在返回的路上,为了安全我就骑着驴赶路,走了十多里地,马路上突然窜出一条狼来,驴就很敏感不走了。狼来了是要吃人的,狼向前猛的一扑,驴就不停地用后蹄子双腿踢地,我吓的头发倒立起来,全身象抖糠似的哆嗦打颤。辛好马路上来了一辆解放牌大汽车,司机师傅在驾驶室看到了这一幕,就嘟嘟嘟的长按喇叭,吓的狼再也不敢进攻了。吓跑了狼,司机师傅便让我骑着驴在前边走,他边开车边打开远光灯从后边照着,一值送我安全回到家。
从这以后,我和小麻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就早早去驴圈照顾它,用人力架子車拉回两車土,在大门前晒干,给驴垫圈。下午去树林里河道里给驴割青草,让我心爱的驴美食饱餐一顿。有时候我还会在太阳下给驴的全身挠痒痒,梳毛发。总之,驴见我来了,高兴地在圈里热情的撒欢,有喊又叫,有时候急得还跳踢踏舞哩。
几十年过去了,改革开放发展经济,随着社会时代的变迁,从农村到城市驴几乎很少见,再也看不到过去独家独户圈养驴的情景了,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化统一养殖,目的也是为了滿足人们的口腹之欲。俗话说:“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其实,天上龙肉谁也沒有吃过;天下的驴肉,大概人人都吃过吧?吃过后都赞口不绝,说:“就是好吃。”
今天怀念驴,就是要赞美驴;赞美驴的奉献精神,赞美驴的高贵品质。驴是有生命、有灵性的动物,驴已经为人类社会做出了牺性,到了现代化的今天,驴肩负的历史使命也被先进的科学技术代替了。现代手机网络里,农夫提出了有关驴的新使命,也是社会发展的需要。农夫说:“缷磨杀驴”,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原因如下;第一,从成本节约的角度来看,磨已经拉完,而驴还要继续吃,继续喝,还要花时间和精力照看,杀掉驴则这些成本支出将不再具有。第二,从投资角度来看,杀驴有利于驴本身价值的增值,此农夫深谙此道。第三,从更新換代来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驴的使用寿命和生存寿命都是有限度的,在驴的有生之年杀死,更有利于繁值业的发展。因此,随着人们的物质生活不断提高,驴永远都是人类的好伙计,好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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