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座围城:“婚姻之城”“事业之城”与“自我之城”。
方鸿渐在欧洲学习的专业很令人费解:
一开始学的还是社会学与哲学,但是后来实在是跟不上,就转而开始学习中国文学。
与现在的海外汉学发展情况不同,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一个中国留学生去外国学习中国文学,实在是莫名其妙。
这还不算,他因为没写完论文,根本就无法正常毕业,于是只得购买了一个假的博士学位证书,带回家来哄骗父母。
这位假博士回国之后一共辗转了三个地方,做了三份不同的工作。
伴随着每一份工作,你都会看到主人公巨大的变化,这三份工作给他带来的影响,甚至要比那四段恋爱来得更猛烈!
明明写的是七十年前的故事,但是在今天看来也丝毫没有任何的隔阂感,不仅几段爱情故事听上去就像是你的好哥们儿前几天才发生过的事情,连方鸿渐在事业上的曲折也让人感到仿佛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怪不得经常有人说,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钱钟书笔下的方鸿渐。
方鸿渐归国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银行。
明明是中国文学系毕业的留学生,为什么会进银行去工作呢?
这家银行是方鸿渐那还没过门就不幸去世的妻子家的产业。
老岳父一听贤婿学成归来,立刻把他安排进了自己家开的银行里。
与其说是上班,实际上不过是挂职。
无论原来学的是什么专业,本来又拥有何种抱负,很多人大学一毕业就会被父母拉回家去继承家族产业,或者受父母的安排在家乡谋职。
方鸿渐也不能免俗,而且他好像丝毫也不以为俗,不仅在岳父的银行里轻轻松松地上班,而且吃住也都在岳父家里,并且心安理得。
其实这还挺让人吃惊的,因为虽然学艺不精,但是方鸿渐毕竟接受了欧洲文化的熏陶,法国的革命精神的各种新思潮也必定让他耳濡目染。
可是怎么刚刚一回国就立刻倒插门到岳父的银行里去捧铁饭碗呢?
如果说婚姻的城池对于方鸿渐来说是个考验,那么事业这座城池在他的眼里简直犹如一摊黄土矮墙,根本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已经坍塌了。
好在战争局势和社会动荡不允许他这么英雄气短,时局逼着他不得不离开上海的温柔乡,随着几个朋友一起奔赴湖南的一个小小的县城,去一所战时新创办的三闾大学任教。
值得我们欣慰的是,作为知识分子的方鸿渐好像终于要开始走上兴师办学、启发民智的道路了。
在国难当头之下,仿佛这才是一个热血青年应有的抱负与责任。
方鸿渐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他刚到三闾大学的时候也的确就是这样想的:
要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让青年一代重新振作,改造我们的国家。
可见他骨子里毕竟还是有热血的。
青年有志报国,不等于报国有路。
一所刚刚创办的大学,学生总数不过一百来人,其组织机构之复杂就比得上一个庞大的帮派系统。
校长、主任、教授们好像在讲课办学之外还有很多的闲暇时间,有大把的精力能够把学校的政治斗争搞得有声有色。
方鸿渐刚一进学校就莫名其妙地被划归为某一个帮派的成员,并且还处处受到其他帮派的排挤。
虽说描写的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但是很多情节着实有趣。
比方说方鸿渐原本被聘任教授,结果等到正式入职的时候只有副教授的职称。
无论他怎样苦心经营,却都攀不上教授的帽子。
有同事就推心置腹地告诉他:
从讲师升到副教授是很容易的,但是从副教授升到教授就难于登天。
好比从丫鬟转做小妾是很容易的,但是如果把小妾扶正做夫人却是有违伦常的事情。
这些论断令人读了之后不禁要惊奇地拍桌子。
再比如,三闾大学要施行“导师制”。
这在今天看起来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在当时却实乃首创。
三闾大学不仅要求导师对学生进行一对一地授课和指导,而且还要导师每天都跟学生们一同吃饭。
教授们对授课和指导的问题并不在意,他们关心的焦点在于“一对一吃饭”问题上,并且就到底“怎么吃”展开了非常激烈的讨论。
好好的“导师制”被讨论成了“师生聚餐制”,令人啼笑皆非。
在学校里当权的都是不学无术之辈,有学有术之辈却又不把心思放在教学上,方鸿渐的内心是苦恼的:
好不容易重新换了一个地方准备从零开始,好好施展自己的抱负,却发现他只不过是从一座看上去很像银行的城,转而逃到了一座看上去很像学校的城。
看上去不一样,实际上都一样。
好在这座城很快也待不下去了,方鸿渐因为受到同事检举被学校解聘,只得带着爱妻孙小姐一起回到他逃来的那个地方——上海。
从上海到湖南,又从湖南到上海,好像兜兜转转走了一个圈,又回到原来的起点。
但其实不是这样,不是回到原点,这次比原先还要更糟糕。
丢了学校的工作,方鸿渐经好友推荐去了一家报社。
方鸿渐并不灰心,他认为报馆和学校的实质是一样的,都是开发民智,从精神上拯救国民。但实际上呢?
由于报社各个部门都不缺人手,方鸿渐最后负责的是《家庭与妇女》《文化与艺术》两本刊物。
如果说一开始在岳父银行的时候,方鸿渐只是一个混日子的纨绔子弟,那么不辞万难去湖南任教,以及回到上海的报社任职时,他已经渐渐有了觉悟,想要把自己的学识变成能够振奋自己精神和影响他人的武器。
但是他每一次想要施展抱负的念头都会被现实迎头一个闷棍打趴下去,不仅无奈,而且还有说不出口的疼痛。
三份工作,没有任何一份能够让他实现自我价值,甚至没有任何一份能够让他衣食无忧。
每当换一个新工作的时候,起初他总是充满期待和欣喜,但是等到不得不再换另一个工作的时候,就只剩巨大的失望在前面等待着他。
看似从一座城里挣扎着出来,最终只能陷于另一座城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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