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初,我在新浪微博刚刚开放注册时就有了一个帐号,那时最热门的新闻和最搞笑的段子,我总比办公室的同事先一步知道;2012年中旬微信还没有像今日这样普及,我就和几个邻居在微信群里八卦斗嘴;也是在同期,知乎注册还需要邀请码,像苏耶这样的特级大牛还特别活跃,我就留恋在知乎,几乎每天都能从中吸取到最有价值的思想……当了妈妈之后,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爱学习,每一年的读书量都远超上大学时的任何一年,我甚至拿起学了N年都没有学好的英语去读英文原版育儿书。我十分向往傅雷和他的儿子傅聪之间的精神交流,更羡慕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中的母子对话,我曾经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主动跟随这个时代前进的脚步,我不仅现在能教好儿子,未来也能与他成为交心的朋友。就像所有的流行育儿文里说的那样,跟孩子做好朋友。
直到最近我读了两本书,可汗学院的创始人萨尔曼可汗的《翻转课堂的可汗学院》和雪莉特克尔的《群体性孤独》,我忽然意识到,“跟孩子做朋友”也许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同凯文凯利那本极为畅销的书《失控》,这两本书写的也是“科技改变未来”,只是萨尔曼可汗从教育的角度表达了对科技发达的盛赞,雪莉特克尔从心理的角度表达对科技肆虐的忧虑。萨尔曼可汗认为网络时代的网络教育应该在传统的学校教育中占有一席之地,给学生的主动学习创造更多条件;而雪莉特克尔却认为网络时代人与人看似联系更紧密其实变得更孤独,即,在网络上,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群人的狂欢。如果把他们两者的观点结合起来看,未来的学生要把在学校接受教育的时间分一部分给可汗学院这样的网络课堂,那么学生之间不是更缺少面对面的交流时间和机会么?《群体性孤独》里作者举了一个亲身经历表达对网络时代“相对无言”的愕然,两个学生同住一屋檐下,作者去找其中一位,但是他的房间紧闭,然后作者请另一位帮忙敲下他的房门,但这位同学却说,敲门不礼貌,我给他发条短信。
如果传统教育真能被可汗学院、MOOC这样的网络课堂颠覆,未来我的孩子将会爱上怎样的受教育过程呢?假设中国比美国落后30年,那么30年后在《群体性孤独》的第一部分里描述的伴随着孩子出生成长的机器人在中国被普及,中国的孩子会变成怎样呢?最重要的是,父母该如何理解这种与自己的成长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成长方式?
其实这离我们并不遥远。由于ipad的普及,现在讨论父母应不应该让孩子玩ipad的文章很多,这也就是对科技的一种忧虑。有的父母认为坚决不能玩,有的父母认为可以适当玩一下。但大多数父母做出选择都是从“保护视力”的角度出发,而很少考虑“对心理发展有何作用”。如果把玩ipad换成玩机器人,我们身边就会出现《群体性孤独》的第一部分里列举的很多例子,孩子会问:“机器人是真正的宠物吗?他会回应我的情绪吗?”如果孩子爱上跟机器人玩,而不愿意跟小朋友们玩,就像那些在网络游戏中找到人生寄托的成年人,他们是否会陷入一个虚构的世界而无法自拔?往历史来看,过去的父母也曾面临着要不要让孩子看更多电视,玩更多电脑的纠结。
再回到“跟孩子做朋友”的话题。什么叫朋友?有一项心理学研究说,一个人经常联系的人不会超过150人,而能成为“密友”的人不超过5个。为什么朋友的数量会有这么个若有若无的上限?我猜想,除了人的交友精力有限之外,无论是泛泛之交还是闺中密友,从大的方面上要基于一个共同的时代,从小的方面说要基于共同的生活体验才能“有点儿话说,能得到点儿回应”,进而毫无压力地倾吐心声。一大桌陌生人一起吃饭,同年龄段的人总是更有得聊,最小年龄的几个人恐怕已经商量好下次happy的时间地点了。把生活中遇到的那么多人进行一番筛选,人数自然就有限了。正因为如此,人们才把“缘份”当成一个神秘的词,忘年交才会显得十分难得。如果要跟比我们小了二三十岁的孩子做朋友,那意味着,我们要不断地追赶最新的时代,进而才能获得新时代下的生活体验,才有可能跟孩子站在同一个立场对话,即,成为朋友。但是当我读到《群体性孤独》里众多关于机器人的章节时,我无法理解那样的机器人生活,我觉得我赶不上时代。瞬间我体会到很多70后父母在教育孩子上的困惑与无奈,他们中的太多人无法理解孩子对cosplay、耽美文学、玛丽苏少女等流行事物的迷恋。
是不是就此放弃呢?当然不是。我们还是应该努力追赶时代。跟上时代,才有可能无限接近对这个时代下活跃的人的理解。有的人理解追赶时代就是吃最新鲜的东西,做最时髦的旅行,弄最前卫的装扮,这些当然是时代的一部分,但是远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它们只是时代的形式,而时代的内质则隐含在最流行的科技思想里,科技的变革加上亘古不变的哲学才是时代前进的车轮。身体活在21世纪,心灵却还停留在1990年代的父母还大有人在。
在《翻转课堂的可汗学院》中,作者写道,在全世界今年入学的新生中,有65%的人在未来将会从事现在还不存在的职业。我深以为然,30年前很多人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成为程序员。为了应对这种不确定性,我们不要高估自己对时代的理解,同时降低对“朋友”的要求。成为孩子的“密友”几乎是每个父母都在悄悄打着的小算盘,孩子让我们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们才会放心,如果他主动告诉我们,那真是太棒了,如果他还愿意听听我们的意见,那就更棒了。可是,即使如龙应台这样重视孩子教育的一代才女,在《亲爱的安德烈》中也无法与儿子安德烈就价值观达成一致。在未来多样化的世界中,我想,成为孩子的“密友”会比以往任何一个时代都困难。就像把手握紧是抓不到几粒沙子的,但是把手掌微微拢起,就能留住不少沙,我们不应该总想着能像好朋友一样,跟孩子说一声我们谈谈吧,他就会过来和我们谈。我们只能在他的“密友”和“泛泛之交”中来回徘徊,不成为他隐性的敌人就好。
幸好,无论科技怎么发达,处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总有一些基本的原则不会改变。比如,凡事我们应该讲道理;我们应该彼此谦让;我们应该先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孩子的生活中……我见过一位老人,她大字不识一个,不会上网,还有许多小市民的偏见,但她很明白这些基本道理,所以她与子女相处融洽,孩子也愿意跟她说说自己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她就跟孩子做了“朋友”。
许多育儿专家爱把“与孩子做朋友”当成劝告,更多人则把它和“我一定要幸福啊”这样的话当成自我激励,使它越来越像“鸡汤”了。说到底,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是:要学会尊重孩子,尤其是尊重他的思想。可是,如果不能理解,谈何尊重?
在我步入30岁以后,我遇到的比我小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每次在和他们交流出现分歧或不解时,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自己心里偷偷嘀咕的,我都会立刻提醒自己去想想对方的年龄,有时事后还会去上网查查他们说的我不知道的东西。不同年龄段的人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总是有很大的不同。学会理解世界,要从理解身边的人开始养成习惯。雪莉特克尔写《群体性孤独》以众多学生,包括自己的女儿,为调查样本,也可以看成是一个“年长者”在试图理解年轻人的科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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