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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兰堡的夜生活

松兰堡的夜生活

作者: Mr卫道周 | 来源:发表于2023-07-23 21:55 被阅读0次

凌晨的北京街道上,你见到的只能是社会底层的活命者,所以,凌晨的北京是虚假的北京还是真实的北京?北京究竟是什么人的北京?呵呵!北京是大家伙儿的北京,凌晨小贩上路的的北京和白天CBD富丽堂皇的北京都只是北京的一个侧影而已。

二十年前,北京是六里桥、丽泽桥长途汽车站外边的马路上凌晨三四点的骑自行车人。这些早起者或者夜行者大多是中年人,有男有女,似乎身形都有些消瘦。我孤独地站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茫然地盯着他们,感受着北方都市凌晨的凄清。他们哗啦哗啦从远处走到我眼前,又从我眼前走向远处,消逝在夜雾中。他们孤独地、大清早就这么疲惫地一个一个走过——哎,这是他们的今早,抑或昨天晚上?估计他们也糊里糊涂,管那么多呢,活着喘气就够了。

那时候,他们就是我印象中的北京人形象。北京也有生活如此悲催的人们,大都市也有生活如此悲催的人们。二十年后,当我沦为像他们那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老北漂,回忆当年,我知道了,他们不是北京人,他们是和我一样的都市边缘人、外来讨生活的社会底层挣扎者。

这样想着,身上会生出透心的凄凉,在一个全民超英赶美的时代,我们竟然依然如此窘迫,尤其让人寒冷绝望的是,作为玷污美丽的极少数,我们遭受着围堵驱逐,也得不到社会大多数的同情。

啊,何必如此悲催,让我们从中寻找诗意吧,只要努力寻找,即便悲凉的生活中也总能找到诗意。试想,在绝大多数人从未体验领略过的凌晨夜色中,听脚下老旧的自行车发出哗啦哗啦的有节奏的声响,其中一节或几节链条因为修理过,会发出不同的声响,就像夜行列车驶过铁轨连接处的那种声响。它们能够安慰因为生活无着而焦虑的人们,能够安慰因为感情受害事业受挫的人们。果真很诗意啊!有些人可能会鄙夷不屑:哼,社会底层也有诗意?如果这些不算诗意的话,那么,中国这个声称诗的国度的诗意实在是徒有虚名。

同样,假如你对北京城北郊的松兰堡——一个以外来务工者高密度聚居、出租屋摞着出租屋、*工作者云集而且全市价格最低等为标签的村落群不是带有偏见,那么,你就会发觉,松兰堡的夜生活其实也是蛮富有诗意的。

从天刚擦黑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 如过江之鲫一样从市里下班回来的青年男女一直脚步不停地在松兰堡较宽敞的主街道上、狭窄肮脏的胡同里穿梭,摩肩接踵,乌央乌央。唉,何必用“过江之鲫”这样文绉绉的词汇呢,更形象地说,松兰堡下班的男女就像暴雨前搬家的蚂蚁,黑糊糊一片蠕动。此时,人流不再像早高峰那样匆忙得焦躁乃至暴躁。早高峰的男女们更像凶巴巴的蜂类,为了赶点,好像谁和谁都在上劲,稍不留神,就会刺啦一声擦出火花。到了这会儿,你去看吧,尽管人流依然汹涌,早高峰的躁气已经被一天的工作劳累消减下去,脚步还是那么匆匆,但生活在他们中间的人都能看出来,也都知道,大家开始有些慵懒了。社会底层如蜂蚁一样劳碌的人们的慵懒,在有闲阶层眼中,也许依然是疲于奔命的。

不过,只需找到了坐下的地方,大家的神经系统刹那间就又兴奋起来。一天中对于美食的享受,或者说,正儿八经吃口饭的美妙时刻这才刚刚到来!

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有闲阶级的养生哲学在蜂蚁阶层这里倒了个儿,打工男女们的早餐基本上就是在路上走着解决的,中午一个来小时的吃饭午休,好像也没有闲工夫坐下来细细品味。有当中产阶级和更高档的阶级们为了养生长寿而节制晚餐的时候,松兰堡成千上午的打工男女们、全国各地如他们这样白天忙个不停只到晚上才有空儿好好伺喂自己的打工男女们的美食生活才刚刚开始,准确说,他们一天吃的快乐、对咀嚼食物的快乐感觉才刚刚苏醒。早上和午饭,他们只是在机械咀嚼。狭窄胡同里的夜生活才是社会底层男女一天生活的真正开始。

让他们不解的是,不说的确应该保持整洁漂亮高端大气上档次庄严肃穆怒目金刚尊容的首都夜生活某种程度上要加以限制甚至取缔,就连他们老家的三四线城市乃至小县城也在东施效颦,原本热热闹闹让人胃口大开活力四射的地摊小吃夜市几乎是眨巴眨巴眼睛的工夫就不见了。到了晚上,处处庄严肃穆,或者说冷冷清清,只有中产阶级以上的人们在封闭的灯火通明的高档的吃的场所像外国人一样风度翩翩地窃窃私语。啊!干掉了中国乡巴佬喜欢的中国特色的夜市,把中国乡巴佬们赶进优雅的餐厅学会像外国绅士那样低声细语,这下,你们总算找到自信了吧?

脸皮真是个脆弱的东西。社会底层人们活命的场所说清理就清理了,谁让它们像城市这张脸皮上的雀斑;该清理的比这些夜市危害严重无数倍的毒瘤因为深在腠理,谁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几十年岿然不动,甚至更加森严壁垒了。

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荒诞的世界!

应该说,上帝创造的这个正常的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多荒诞的家伙。

当那些不食人间烟火只吸吮人间血汗的高大上阶层陷入畸变的荒诞却还自鸣得意、为他们那些脑细胞刺激出来的所谓理性发展而自豪的时候,松兰堡的打工男女却凭着他们的简陋本能,冲破高档次的理性绳索的束缚,想方设法寻欢作乐。他们总能找到犄角旮旯支起地摊,也许不消多日就会被取缔,但总是有如此这般的刁民见缝插针。没办法,他们要活命。高雅高贵的人们说,活着那么难?吃点肉末不也能凑凑合合活下去?吃肉过多吃傻了的人们,等着吧,接下来就会有人警告你:蜜水,只有血水!

即便在全面围剿夜市风声鹤唳的日子里,居住在沙河地铁站周边的人们也总是能够找到扎摊美食的地方,地铁站附近不成,就去远一点的上东廓、辛力屯。松兰堡几个露天夜市也在各方利益的妥协中,以还算夜市的方式顽强生存下来。

盛夏季节的夜市真正算得上有滋有味,也就是说,啥味都有,包括你不喜欢的气味和味道。这可不是纠结事儿,夜市的魅力正在于此。据营养学家说,要定期去这类脏摊上补充一下有益菌,整天一尘不染金碧辉煌,免疫力下降,稍有风吹草动就招架不了。也正因此,各地夜市上啥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少的是油炸臭干子。另一个主角,恐怕就要算形形色色的烧烤食品了。这些年来,烧烤摊主也在大胆包天地解放思想,啥东西都敢下油锅炸,啥玩意儿都能架到碳炉上烤,食客呢?胆儿更肥,只要你敢卖,洒家就敢吃。不过,松兰堡的烧烤摊主们与王府井小吃街的摊主们相比,小巫见大巫。王府井那里,长虫蚰蜒天牛屎壳郎,嘎巴嘎巴全都成了游客的口中餐。皇城里啊,啥事都不稀罕。

两年前,松兰堡夜市上有一个卖豆腐脑的摊贩,看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虽说是东北人,长得却像江南人那样秀气,尤其啥都整得干干净净,简直称得上一尘不染;尤其两面脸颊上总是挂着女人的红晕,挂着自来笑。估计这仁兄喜欢笑是因为知道自己生着一副好牙齿,一笑,皓齿迎人,更添一种和善。相由心生,摊贩人也挺厚道、大方。你要一份豆腐脑,他三下五除二给你放了醋,对他说,豆腐脑还放啥醋啊!他就再给你盛一份,不放醋,把放醋的那一份顺便赠送给你,还说,“这东西,其实都是水,多吃一份撑不着”。他的豆腐脑是用卤水点的,卤水点的豆腐脑不像化学试剂点的那样有腥味,而且还多出了一股甘甜的卤香味。卤汁更棒,完全可以称为一绝,木耳、香菇等佐料切的细细,卤汁有一定浓度,却不粘口。

对了,你可能奇怪,人家都是早餐卖豆腐脑,他怎么在夜市上卖啊?这正是松兰堡外来者的智慧。晚饭吃一碗温润滑溜的豆腐脑,比吃膏粱厚味爽。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看。

东北豆腐脑摊贩的生意很不错,两大桶豆腐脑天刚擦黑就卖完了。想着他应该能赚些钱,可仅仅三五个月后,豆腐脑帅哥却宣布要散摊子,要回东北老家农村,“咳,在这儿活得像个小鬼儿,也不是真能挣到大钱,还是回老家像个人儿一样活着舒坦”。说得他的那些无奈打工的食客心有戚戚焉,还有点不好意思。这哥们儿应该算得上哲学家。北京这地儿,不是像那些吸血虫和坑蒙拐骗的小蟊贼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说的,是人类宜居城市,什么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啊,狰狞却真实的都市其实比意淫出来的淳朴乡村更文明啊等等。都市不是小鬼的宜居地,都市是大鬼的宜居地,是变异了人性的恶魔的宜居地。

好几次,看到一名穿着挺时尚的美女和一名快递小哥在邻桌吃烧烤,有几个早高峰时期,也看到她以及和她类似的小美女坐着快递员男友的送餐电动车风驰电掣地冲向地铁站。开始感觉有点别扭,眼睁睁那胖乎乎一身油腻的快递员配不上时尚美妞啊?有一次,邻桌这样的一对恋人边吃边聊,美女竟然说“我们大学同宿舍的现在都怎么怎么了”,胖壮的快递员男友说,“我有个同学,初中都没上完,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这会儿都成大老板了”。好家伙,农村来的也许只是初中毕业的快递员的时尚美女恋人或者说同居者竟然还上过大学?什么大学至多是个二级学院三本大专,那样的学校也算大学,你这快递员的女朋友也算大学生?

某一天,半斤白牛二下肚,呆呵呵地盯着小地桌,盯盯四周的人群、摊位,醉眼中盛夏的松兰堡夜市灯火竟然透出初秋的凉意,哦,应该是心中凄凉的折射吧?看看周围,像那美女与快递员一样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随处可见,他们快乐地吃吃喝喝,带着东北口音、河南口音、江西口音等不同风格的特色普通话在嘈杂地大声说笑。突然,我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老土,我一下子醒悟了,无论如何学习如何提高理性,80以上的人们事实上早已老朽,一个时代的观念早已老朽,即便他们中间最公允清醒者,也无法理解新生代,也无法理解新生代那些更富有人性精神的观念。那么,它们只能很快被扫进岁月的垃圾堆,其实,它们已经被新生代用蓬勃之力毫不客气地扫进了垃圾堆,尽管他们还在像被切掉了脑袋的蛇一样狰狞地滚翻着。一对对儿女大学生和快递哥恋人、同居者比他们的长辈、比城里那些物质富足的中产阶级上流社会男女更懂爱情,在这些被自以为有思想有品位的人们压根看不到眼里、认为他们只知道本能的性而与高雅爱情无缘的新生代男女那里,地位、名利意识更稀薄,我们在一起,只因为我们相互喜欢。看着那些坐在快递车后座上充满自豪至少没有窘迫感的时尚女孩,看到她们被风吹起的裙摆下健美白皙的女性肌肤,我敢说,即便那些淫靡沉沦的老朽们也不会感觉到色情,他们只会恐惧,茁壮的青春之力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无声地涤荡老朽,谁也阻挡遏制不住。你只能羡慕他们。

即便不少相对理性的知识分子也认为,物质贫乏时代和社会底层群体的婚姻维系物只能是物质,物质足够富裕后的男女才有可能出于纯粹爱情需要。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浸淫在他们无知的个人偏见和道貌岸然的阶层偏见中间啊!当自以为高雅而且理性的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们还在把门当户对、物质决定意识等等诸如此类早已腐臭的中世纪观念当成新世纪的所谓人生科学理念,看看松兰堡地摊上说说笑笑的大学毕业的美女和初中毕业的快递员恋人,他们不应该大惊小怪不屑一顾,他们应该为自己的老朽感到羞耻,感到恐怖!世界是他们的,你们继续占据属于青春的世界,只能死得更惨哦!

是啊!这一对对大学毕业生女性和快递员的结合才是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变革。他们是拥有了崭新价值观的一代。有了崭新的价值观念,被鄙视被践踏的社会底层的青年们也就懂得了自尊自重,也就懂得了自身生命的价值,也就会激荡出无穷的力量。那些早已被阶层偏见麻醉得不可一世眼花耳聋的所谓高等级的人们,无论你们如何强大,无论你们多么自负骄横,甚至一边侵占这些社会底层者的权益一边鄙视他们,事实上,你们已经被这些不值得你们正视的底层贱民逼到了悬崖边。

无论何不食肉糜的精英统治者们多么讨厌嘈杂,多么向往庄严肃穆,多么讨厌人间烟火,在松兰堡这一方距离紫禁城直线距离不足三十千米的荒野村落,蜂蚁们也要在烟熏火燎中吃吃喝喝,嘻嘻哈哈,高声说笑。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吸风饮露活着其实只是依靠他人血汗活着的老贵族们,你们的死期早已注定,没有人能够拯救得了你们。松兰堡这些曾经养活了你们又被你们鄙视的乡下来的快递员、大学毕业的打工仔打工妹以及*工作者,无论他们在你们眼中多么卑微,他们却是造物主青睐的创造历史的新贵、进化的新贵,造物的伟力将高贵地驱使着他们,毫不留情地将你们这些已经发臭的僵尸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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