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天色黑的特别早,五点多一刻下楼出门,夕阳余晖与远处高楼交相辉映冲入朦胧视线,美得十分凄冷。身处闹市,惶惶之中,难得能有片刻安宁,勾勒起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某处景致,不由得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年冬天,天降几回鹅毛大雪,在一间生着火炉的小屋,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个二十多岁花龄的我,度过了大概此生永无法忘却的一段记忆,那记忆的是什么不愿再反复提起,只记得有过怀疑、痛苦、对于人性的近距离碰触、有过美好、感动、忘我、还有无数次突然泣不成声又强忍着咽回去的不经意的瞬间。那年冬天,三个人的神经,敏感而又脆弱,不、是两个人陪着另一个人。从未真正有谁陪我如此疯狂,也从未有过什么能让三颗忘年的心因另一个人的想要走的路而连接得如此清楚,一起向同一个方向张望。而以上这些日复一日的暗流涌动与寂寥挣扎,静悄悄地,只有清晨的日出、傍晚的夕阳、三只人影和一条狗知道。狗陪伴了我半个冬季后,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死了,当时没有时间哭。
这记忆听起来,氛围有些悲凉,实际上,后来每每回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明媚阳光充满指引性的力量。而七年后的一个秋天,爷爷离开了。知道那年冬天那场故事的人,剩下我和奶奶两个。那故事变成了一个人想念另一个人的一种纪念,不再想当着他人的面提起,终成为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就在昨晚、我梦到您了……
梦到您还生了过来,有三天生的时间可以留给我。到底是您放心不下我,还是这人世间的美好,您留有最后一眼的遗憾。
您这一生丢给我的东西,全都看似平淡却恰恰最刻骨。小时候我睡觉被子容易跑,在熟睡之中您轻轻帮我拉一下被角悄悄离开;某个看书的清晨,您悄悄推开门,帮我打理下火炉,说“爷爷就打扰你一分钟就走,你爸爸养育你不容易,将来出息了要孝顺,随之用手抹掉眼泪挪起身子傻呵呵地冲我笑几声儿默默走开,怕影响到我的情绪”。您的每一次出现,体贴入微到没有声音,包括您彻底离开我的方式。
后来我发现,再想要抓住曾经没有声音的一切,都那么难……
所有人离开之后,一切恢复了平静,入葬后的那天,天降大雨,雨水洗刷着墙角的砖瓦,溅起泥土的气息,大山一片寂寥,院子里再不会出现一双缓缓踱步的脚,拉着奶奶的手,一头埋在被子里,终于我放声哭泣。我那才清醒地意识到,您终究是彻底离开了……
您抛给我们所有人的难题和抛给我的难题不一样,面对生死离别披麻戴孝,我人生头一回,您留给我充足的时间去反应、去哭泣、去思考,如您一生给过他人的体谅,从未让谁措手不急。今年的国庆节和往年不一样,大街上的红灯笼、外面世界的狂欢,在我眼里是那么格格不入,精神变得专注,思维沿着某盏灯的方向在试图探索,至今我还没有探索完全,但这之后,有两样东西,变得愈发珍贵,人的感受和人眼里的泪,我也越来越只在面对纯粹而美好的东西才会感怀神伤。
值得骄傲的是,我们花了那么多年所构筑的精神世界,没有因此而摇摇欲坠,因为身后有足够多的爱,给人足够多的自信,所以不崩塌不惶恐不胆怯。生活里发生的悲欢离别,都总能在心里容得下合适它的一处住所,抚平、安放、和解、超脱。您尚且走的那般从容,我更应当以您暗示我的姿态去应对您留下的种种、任何人转身留下的种种,这就是我们、这才是我们。
来北京三年多的时间,和大多数人一样,被贴上了社会人士的标签,也尽量提醒自己以空杯心态去面对一些新的面孔、去探索一些新的东西。童心较重,偶尔闹起来还是像个孩子一样,不讲道理、没心没肺的。只是这童心也有不合时宜,安放错位置的时候,那时候就会想,如果是围绕在您身旁,三岁也好,三十岁也罢,会不会就都是对的。也试图不断地在规则与自由之间寻找一个平衡,在随心与正确之间权衡一个利弊,但我似乎没这个天分,0和1是伴随我最多的问题。冒进与冲动过后的迅速冷却,让我在火山与冰山之间迅速切换,每一个状态都全情投入,每个状态又截然相反,仿佛与身俱来的分身术,这让自己偶尔也颇觉为难,可它却又最接近真实的自己,到底是让自己的哪部分跟哪部分相互妥协,是道异常难解的题。简单地想了想近一两年的生活,发现有某种东西渐渐地朝着一条道路上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感染着拉扯着,也许是思维方式、也许是别的。归结于思维体系构建得尚且不足够稳固、自我体系完善的不足够健全。不害怕深陷,害怕不能适当抽离。所以啊,还有很多功课需要修炼,还有很多缺陷,也还有很多期待……
一个人,一个曾经熟悉的环境,长时间的离开会不一样,多年以后,我们对一个人的想念、怀念、逐渐从真实的记忆到承载记忆的载体,从无形到有形的过程,本质上是模糊的过程,留下的一些照片、包括今天我所书写的文字,都无在说明一样东西,时间在走远,记忆在模糊,精神在逞强、在挣扎。而挣扎、逞强本身,难道不是就是最好的纪念。想念一个人那么美好,种种思绪都坦荡荡……
2021年12月12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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