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封信》

《12封信》

（五）耳朵骗了眼睛，嘴巴却说心乱了

3月31日，收到老萧寄来的信，信里只一句话：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方园之于老萧，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就连老萧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如此难忘，反倒让很多人误会，方园难道是初恋？老萧从不提初恋，我想老萧之所以不提，大概是他觉得这初恋不能算作初恋。

如果你认识初中的老萧，我相信你会很诧异，诧异老萧身上的变化，那时候的老萧还是个稚气未脱的乖宝宝。乖宝宝情窦初开是在班上来了一位转学生之后，这个转学生叫田可。

我问老萧：“你说过我爱你吗？”老萧睁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说：“有病吧，没讲过...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逼着讲的不算啊！”我好奇，问：“什么意思？”老萧说：“我从来不说爱，我只说喜欢，因为有人教会了我什么是喜欢，没人教我什么是爱。”

初中那会儿，老萧吃了不少苦，每天陪着星星坐最早一班202路去学校，伴着街灯坐最晚一班202路回家，在公交车上基本都是打瞌睡的，时不时要和车窗来个亲密接触，然后揉揉头，继续瞌睡。老萧有很多奇怪的习惯，比如坐公交车大巴之类的总是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老萧解释说是初中独来独往养成的习惯。田可转来之后，老萧还以为自己不用再独来独往了。

田可和老萧一样，每天早出晚归，自从田可转来之后，每天老萧都盼着在车上碰见田可，然后和她打个招呼，说声你好，但是后来老萧才知道田可不坐那班车。于是老萧继续着独来独往。田可早上总是耽误，经常迟到，班主任罚田可站在教室外面，等到早读课结束才能进来，每次罚站田可都是一个人，背着书包，有时手里拿着本笔记本，或者拎着个纸袋，偶尔往教室里瞥一眼，和靠窗边的同学招招手。老萧早读课经常看着站在窗边的田可，很久很久以后，田可的样貌老萧慢慢地模糊了，但总是会记起她的侧脸，尤其是田可笑着的时候，很好看。

田可很活泼开朗，喜欢捉弄老萧，那会儿的老萧还是懵懂少年，被田可捉弄就会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橙子知道老萧喜欢田可，有时会牵牵线，搭搭桥，可那会儿的老萧只会害羞。田可对老萧说：“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表白！”老萧愣住了，看着田可，没说一句话。田可喜欢捏老萧的脸，每次见到都要凑上去捏捏，自那之后，班上女孩子都开始捏老萧的脸，老萧也不在意，在他看来，都是闹着玩的。我问老萧：“她干嘛老是捏你脸啊？也不捏我的脸。”老萧说：“我也想知道... ...”后来老萧就没再让班上女孩子捏过自己的脸了，因为田可不在了。

那年元旦放假前，班主任一反常态地组织了一次联欢会，班里所有的同学都参加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老萧觉得无趣，提前走了，那个时候的老萧是最叛逆的时候，不再是以前的乖宝宝了。他这一走很是潇洒，背起书包，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包瓜子，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等他再回到教室的时候，田可已经不在了，田可转回原来的学校了。我记得老萧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首诗，字写的很可爱。

老萧没有再见过田可，他原本还想着高中可能会遇见。高中的时候，初中同学里只有橙子、琳达和鬼鬼三个人和他一所高中，鬼鬼和田可交好，得知鬼鬼与田可还有联系，老萧拜托鬼鬼帮他转送了圣诞礼物给田可，一只杯子和一封信，信里写了一首诗。老萧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田可了。

老萧想出了神，烟烧完了，烫着手指，我问：“真的没有再遇见了吗？”老萧笑着说：“后来见过一面，隔着校门，大概一米远... ...”我们总会遇见很多人，只是会以何种方式遇见，你我都不知道，也许是擦肩而过，消失在人潮涌动，也许是念念不忘，出现在眼眸尽头。鬼鬼找来了田可，老萧准备了礼物，去见田可。隔着校门，老萧把礼物递给田可，田可说了句谢谢，鬼鬼和田可聊的很开心，老萧站在旁边看着，见面的时间很短，老萧只说了一句圣诞快乐，和一句拜拜。那天老萧明白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在你面前，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你，怎么也提不起说话的勇气。我骂老萧：“你傻啊，见到人不说话？”老萧笑了，点了根烟，说：“是蛮傻的，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

很久以后，鬼鬼告诉老萧，田可收到老萧送的杯子和信后，看了信的内容愣了一下，说：“这是我写给他的诗，没想到他还记得... ...”

老萧其实很希望那次转学过来的女生是田可。高二的时候班上转来一位新同学，在见到新同学之前，小道消息传疯了，所有的描述都和田可很相符，老萧心里打鼓：会不会是她？转学生确实是女孩，不过不是田可，那女孩儿叫月牙。

我看着老萧，想了很久，还是说了，“后来田可不也去你学校了嘛。”老萧转头看我，笑了，说：“是啊，成了我的学妹！”田可复读去了老萧的母校，得知田可在自己母校，老萧自然是要去看望的。那天老萧约超儿出来玩，一起去了母校，在超市买了零食，放在校门口警卫室，就走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打算要进去的。老萧留的字条上这样写的：来看你了，老同学！

那天田可发了个朋友圈，说感冒了，嗓子哑了，突然很想听《虫儿飞》，老萧说他会唱，田可甚喜，希望他唱给自己听，老萧赶忙搜索歌词，发了语音过去，田可说很好听，还说喜欢听粤语歌，老萧也喜欢唱粤语歌，说再给她唱一首，唱的是《喜欢你》。老萧唱完了整首歌，但六十秒的语音早就发过去了。我问老萧：“你怎么会唱粤语歌的？”老萧精神起来了，骄傲地说：“我学的啊，我唱的很好听的... ...”话没说完，老萧顿了一下，接着又说：“田可声音也好听！”

隔了很多年，老萧再一次听到田可的声音是在广播里，那是田可朗读的一片短文。老萧刚听到的时候愣了很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时间久了，他只记得田可的侧脸，乍听见有点不敢相信，却又很熟悉，3分31秒的朗读，老萧来回听了好几遍。老萧问我有没有这样的经历：好好的，突然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转头去寻找的时候却看不见熟悉的面孔。我说有过。

我问了很多关于田可的问题，老萧大多答不知道，我以为老萧不愿告诉我，老萧喊冤，说自己确实不知道，比如那个星期五。星期五那天放学，整个校园到处是声音，因为即将到来的周末，学生们都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老萧也是。老萧站在走廊上等同学，田可从教室里出来，没有背书包，站在老萧面前，有话要对老萧说，凑到老萧耳边说着什么，可实在太吵了，老萧什么也没听见，田可又凑到耳边说了一遍，只是说完之后，老萧感觉自己脸颊有点湿湿的，带着温热。我问老萧田可到底说什么了，老萧说自己真不知道，“那你抽根烟好好想想！”我急了，老萧很无辜的点了根烟，说：“这跟抽不抽烟没关系，我是真不知道！”我不信老萧不知道，不依不饶，嚷道：“那你怎么不再问一遍呢？”老萧看着我，没说话，一根烟的工夫，老萧告诉我说，当时的他已经完全傻掉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收到老萧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听田可的广播，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初恋那样的难以忘记呢？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答案，不过我倒是想起了老萧的一句话：干嘛要忘记呢？它本来就发生过啊，就在那。老萧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首诗，字写的很可爱，诗的名字叫做《初夏的童话》，纸条最下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假如哪天我不在了，你要想我哦，886！

我重复听着那段3分31秒的朗读，重复听着田可的声音，我在想那个星期五老萧到底怎么了。老萧问我的那种经历大概就是耳朵骗了眼睛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星期五，老萧的心想来是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