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住院已经18天了，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连站一会腿都会抖得历害。前天做了床前B超，大夫说腹水很多，腹腔压力大，问我们要不要抽腹水。妈妈和姐姐一起看向我，我查过一些资料，知道一旦开始抽腹水，就意味着大量营养的流失，意味着他可能会更虚弱。可是又能怎样，老爸的肚子已经胀的鼓鼓的，严重的浮肿已经从脚漫延到了腋下。每当他的腿肿胀的难受时，我和妈妈会给他轻轻按摩，然而手按之处，不再是有弹性的肌肤，甚至可以隔着衣服感觉得到皮肉的下陷。
犹豫了一下，我问大夫，那您的建议呢？
我们当然建议抽一下，会缓解病人痛苦。大夫笃定的回答。
我咽了口唾沫，抑制住喉头的紧张，说，那抽腹水会疼吗？我知道，虚弱的老爸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痛苦了。
不疼的，放心吧。年轻的大夫看出了我的紧张，轻松的说。
哦，那就抽吧。说完，回头凑近老爸，问，老爸，咱们抽下腹水吧，能轻松点。
老爸看看我，虚弱的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昨天上午，大夫推着东西进了病房，跟老爸说，老爷子，咱们插下管哈。
我们静静的退到了病房角落，年轻的大夫看了我们一眼，似乎是想让我们出去，看着我们期盼而近乎乞求的眼神，还是没有说什么，带着助手开始操作。按照之前B超找到的位置，助手开始一遍遍的消毒，碘酒，酒精，然后展开那个带着一个大圆孔的无菌布遮在了老爸身上。
老爸好像很紧张，努力的抬了一下头，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想让我站在他身边，最好是能拉着他的手，给他安慰。然而，我也知道，这是一个小型的手术，要求无菌操作，严格的说我们都应该离开病房的。我只能无力的向老爸解释，我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他。操作的过程似乎很漫长，过了好久，助手们才插上引流袋，开始收拾东西。我赶紧过去拉着他的手问，疼吗？
老爸轻轻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好像很累的样子。黄色的半透明液体汩汩的流入引流袋，管子里的小气泡上下翻滚着，引流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100，200……很快引流袋里的液体超过了600毫升，液体流入的速度似乎慢了一点。看到变化，我连忙跑去找大夫。大夫似乎见得多了，很冷静的听我讲完，淡淡的说，引1000左右，找护士留化验。
于是找了护士要了留化验的小盒子，继续盯着那袋液体。终于，液体接近了1000毫升的刻度，关闭了管子上的卡子，手忙脚乱的往小盒子里留。触到的是一袋温热的液体，那是老爸的体温，不由得心中一酸，手上一抖，鼓鼓的装子滑落到地上。袋边裂了开来，慌忙拎起袋子，裂口向上，喊姐姐赶快帮忙拿留化验的小盒子。总算还能挽救，留了液体，送到护士站，扔掉引流袋，回到病房，姐姐已经把地面打扫干净了。
看了一下表，已经快11点了，匆忙给妈妈，姐姐点了外卖，中午还要做饭，下午还要上课，送饭是来不及了。坐在车里，发了一分钟的呆，是的，也许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这一分钟。
再回到病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老爸仍旧闭着眼睛，听到我开门，他看向我，却没有说什么。脱了棉袄，坐在他床边，逗他说话，他更多的只是点头或者摇头。很少讲话了，说话对他来说似乎也成了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上厕所更是如此，几乎要两个人架着起来，走路的时候，能感觉得到他的腿一直在抖。每次上完厕所，回到躺椅上，都会嘴唇抖动着喘半天。姐姐几乎每次都会劝他，用护理垫吧，别折腾了。每次他都是紧闭双眼，皱着眉摇头。我知道，他只是努力的想留住最后一点尊严。
今天上午的引流是2000毫升。鼓胀的肚子明显软了下去。然而，似乎并没有让老爸更舒服一些。能感觉到的，只是他更加衰弱了，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也不再排斥使用氧气，说话变得困难起来，需要连蒙带猜才能知道他要干什么。为了少上厕所（这对他太吃力了）他不愿再吃水果，不愿再喝水，甚至不愿多吃一口。
他像一盏即将燃尽的老油灯，生命的火焰变得越来越弱，似乎随时可能油尽灯枯。然而看着他痛苦的煎熬，似乎，也许离开对他而言也许更多的是解脱，但，又有多少不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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