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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麻将和广场舞——乡镇居民的生活状况报告

抖音、麻将和广场舞——乡镇居民的生活状况报告

作者: 吴万俟 | 来源:发表于2020-03-09 13:53 被阅读0次

    纠结了很久名字要不要用下沉市场,最终还是决定根据城市属性来定义群体。

    在互联网行业,下沉市场是一个形容一二线之外人群的词语,如果按照它的定义来,那这个词用在这里其实很适合。但这个词潜意识里把鄙视链凸显的淋漓尽致,把人分为不同阶级,尽管这可能是已经客观存在的事实的感觉还是让我有点儿不太舒服,也许是戳痛了罢了也许是仅仅不喜欢而已。

    这里是18线农村,地处丘陵一个距离市区高铁站半个小时摩托或山坡二十分钟的摩托半径可达的地方。

    和变形记和视频里的很多农村相同也不同,相同的是这里确实有耕地有稻田有菜园,庄稼大多靠天吃饭。如果你用手机或者相机对老房子进行摄像,破败简陋和萧条是一样的。

    这里也有低矮的瓦房和干净的已经踩得紧实扫掉了尘土的泥土地面和昏暗的满是烟灰的墙壁下昏暗的厨房灯以及不够发达的网络。

    不同的是现在村子里越来越多家庭有了无线,农忙时期的庄稼都靠收割机解决、插秧也不像从前一样需要撸起裤腿打着赤脚冒着被蚂蝗吸血的风险弯着腰泡在太阳暴晒的水里一排排往泥水里怼。镇上的学生已经住上了楼房宿舍,也开始一人一张床了。再不像从前需要住在连厕所也没有的平房大通铺,还要两个人挤1.2米宽的床位。     

    肉是可以吃上的,只是猪瘟之后大家下单总是会稍稍心疼少要一些,然后嘟囔一声这么贵了哟,都快吃不起了。

    饭是可以吃上的,毕竟家家户户都有田地分,只要不是天天躺尸,只要你下地干活。只是收割机收割、买农药和施肥的钱对农民来说也不是小数,所以除了种地种田还需要找别的路子来赚钱。

    一个小时之外的工业区有很多瓷砖厂,2000~3000的工资,印花、模釉、搬砖......根据工种的不同和劳动强度的不同工资略微浮动,8个小时制,3班倒。

    常常是早9点半出发到了那里十点半开始干活到晚八点到家,这只是其中最白领班的一个时段。剩下的时段还有凌晨1点披着星星和惺忪的双眼挣扎着爬起和众人一起搭伴赶着班车去到厂里2点开始上班。

    很多人也不会轻易离职,毕竟没有任何含金量的活儿也意味着没有任何不可替代性,况且农村聚集了大量的低学历劳动者,只要你这边有松动或者效率太低,滚蛋是立马的。

    工作也并非没有门槛,前提是你的手脚够灵便,时间上也能够灵活处理;年纪上没有超过60;之前的经历相对来说比较稳定没有出现频繁跳槽的状况。年纪太大手脚会变慢,这是衰老最自然的变化。工作不够稳定再招人耗时耗力得不偿失。时间上处理不来很耽误事。哪怕是做死活儿那也是有要求的。

    他们不懂网络世界,被社会蹂躏了一辈子,习惯了忍气吞声咽下委屈。哪有辞退费?哪有正当利益的维权?你如果愤愤不平告诉他们,他们只会气汹汹的堵你的嘴然后说别瞎说八道,我们就是这样的命啊。万一捅出去了,我这一片公司都没法进了那我哪里来的钱给孩子交学费啊。我的孩子还得交学费呢!!!

    很多人对这样的生活表示满意,毕竟可以在家门口就把钱赚了又可以照料小孩和家人也可以顺带着不耽误种地,对他们来说,生活多了更多的选择,工厂赚的钱是从前只种地生活下额外多出来的。毕竟住房不用花钱,来回的班车免费,自己带饭菜,不用缴税没有五险,赚多少得到少,每一分都可以攒下来用到商品市场进行物质交换。

    和城市工作一样,年底和年初是换工作的高峰期,乡下的工厂也是在这两个时间段迎来人员的减少和重新招聘。

    想要找工作的人得盯着动态。

    劳动力们也有专属于自己的微信群,哪家工厂招工在群里招呼一声放出去话。于是待业看到机会的人赶紧小窗口私聊,啊,xx,你们那里缺人是吧,你帮我问问我能去么?你帮我问问哈!!(带着谄媚的语气)好的,我帮你问问我们主管哈,我们是需要人的,不过得经过主管同意。一会儿对方的电话打回来。主管说同意你明天去试试看看,能行就办厂牌不能行也好找别的。

    好的好的,电话这头看到了希望于是心态放松了下来,心下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得留下来,毕竟别的厂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岗位放出来,岗位就这么多需要的人就这么多万一没有新的岗位放出来岂不是得一直在家里吃白饭?

    你看,穷人的世界没有太多选择。

    工厂的活儿肯定也有坏处,灰尘太厚而且噪声大,对人的肺部和耳朵都不太好,有些需要有一直盯着的工种对眼睛的损害也很大,可是怎么办呢?这已经是没有文凭也没有资金的底层老百姓最好的选择了,他们虽然也没那么想要伤害身体但也是迫于无奈啊,总是要有牺牲的,他们这样讲。

    大多数时候工厂里的都是体力活,不过并不会过于繁忙,往往是做一阵休息一阵,剩下的时间常常是在无聊中度过。

    为了打发这种无聊,很多人开始想办法。

    早些年手机开始诞生的时候,镇上的手机店常常有200块的直板机,网络通常关闭。

    毕竟那个时候的流量还很贵,手机通常只使用接打电话功能,有人call的时候铃声常常像高音喇叭般扯着嗓子叫唤。旁人听到,尴尬的笑笑,然后指了指,诺,你的手机响了,于是手机持有者往身上擦了擦手上的灰然后低头往衣服兜里揣并且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机加大声音说:啊,喂喂喂,你说大点声儿啊,这车间里太吵了,听不见啊。

    于是电话那头的人加大了声音,于是彼此对吼。

    剩下的时间,大家用内存卡央着谁家读过书的小孩去网吧或者学校机房下一些歌和小说打发。有时还会分享彼此喜欢的歌,和我们一样。

    主管不在且不忙的时段车间里常常会飘来凤凰传奇的或其他草原歌曲,总之,都很民族。

    现在呢,他们有了更好的打发时间的选择。

    多亏了移动互联网啊。

    移动互联网诞生之后,智能机在乡村逐渐流行起来。一千块出头的OPPO和vivio是18线小城的标配。所以这里也随处可见这两个品牌的门店。

    流量便宜之后,上网再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开了网络之后把流量跑光得不停缴费,现在用起来放松太多了。

    移动网络的发展、无线网络的普及和流量费的便宜使得从前在发达城市和从业人员才能使用的互联网开始渗透到城乡,越来越多人开始真正意义上的上网,而这种上网不是从前那样需要几千块的pc端来实现而仅靠一台小小的手机就可以解决大多数人的内容需求。

    可是怎么上网呢?上网看些什么内容呢?上网的内容无非是用来填补打发无聊时间了罢。

    他们通常没有高中以上的学历,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能识一般的字。但打字是费力的,拼音多年不用已经完全还给了老师;按住说话功能并不能提供方便因为普通话不够标准所以念出来就是笑话。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手写,有时还要停下来想一想,不过这已经算是对他们最友好的方式了。

    关于内容,其实他们没有太多选择权,也不太挑剔。只要给足够多内容,喜欢的就多看两眼不喜欢的就下滑。

    所以对他们来说,产品到底怎么设计他们可不管,只要让自己能方便的打发时间就行。

    我后来想,这大概是当下信息分发做的牛逼的产品能够在乡镇火爆最重要的原因吧。

    而这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抖音。

    从商业价值来说,毫无疑问抖音是一个特别牛逼的产品。掌握着巨量流量。但是在互联网圈和自媒体圈,很多人对它充满了警惕,有些人说它占用了人的大量时间用来娱乐导致人的专注力被分散有人说它里面的价值观会带坏三观还没有成熟的未成年人。

    但其实只要稍稍懂流量分发和算法的逻辑我们就很清楚,内容是自己训练出来的。你给什么点赞你给什么关注,产品就会推送你感兴趣的。所以一个产品的内容好不好取决你本身被什么样的内容吸引对什么样的内容停留了自己的注意力。

    奥,于是又有了新的说辞,信息茧房了。

    我也曾一度因为觉得这会形成信息茧房而排斥这个产品甚至让家人减少产品的使用。

    可是后来看到他们使用产品的状态和行为后我想明白了,信息茧房这个点对于每天接触大量优质信息的人来说是个舒适区但是对于那些平常连信息接触的机会都没有的人是难得的可以相对轻松的扩大知识面和见世面的内容。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完全陌生的可以学到东西的新奇的信息。

    他们想锻炼身体,所以对广场舞进行点赞和收藏,系统推送更多的广场舞。他们想看食品营养内容,系统推送给更多的食品营养内容。他们想看做菜的视频,系统推送更多做菜的视频。

    他们跟着视频坚持锻炼人瘦了健康了气色好了;他们跟着营养科普后知道过夜的食物不能再吃了;他们通过视频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菜式。

    他们把工作闲余用来看小说和听歌的时间花在了刷抖音上,把家里看电视的时间花在了抖音上。

    那为什么会是抖音受到他们的喜欢?这种喜欢体现在抖音已经成为乡镇百姓的新的替代吃了么这样的社交内容。现在是哎,哪个哪个抖音内容你看了没?哪里哪里有个什么新闻你看了没?

    用抖音来打招呼成为他们眼中时尚骄傲的事而上一个我知道的能得到如此广泛认同的还是微信。

    那么抖音为什么会得到他们如此的追捧?很明显,这得益于抖音无间隔的信息流。文化水平不高的底层老百姓可以不用思考不用打字不用翻页点击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内容。因为上述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挑战。有人帮忙解决了岂不乐哉。

    工作和农忙之余,除了抖音,剩下的时间几乎都交给了麻将。

    晚上出门想要遛一下弯,走在村里刚建好的环村马路上,迎面看到同样遛弯的人,大家热热闹闹打招呼。闲谈两句就约好了一会儿去搓几盘。

    麻将在这个乡镇的兴起大概在十年前,外地打工的人把这种娱乐活动带回了老家作为新的娱乐活动。三个马,六饼等等。

    麻将是一个不需要花太多钱一把游戏又有一定时长的活动。对于没多少钱的老百姓来说是比较不错的打发时间的选择。毕竟一群人呼啦着聚在一起打发时间的快乐总是要比一个人的孤独要来的容易接受。

    除了抖音、麻将,广场舞也已经渗透到基础乡村。

    健康越来越成为大家在意的东西。

    广场舞好像成为了一个潮流。大家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后来在互相推搡着的鼓励下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大胆的开了头,没有人会嘲笑你的笨拙没有人会嘲笑你的生疏,跳舞之间互相扯皮互相纠正。

    这种聚集是近些年工业化渗透到乡镇大家疲于奔命难得一见的场景。

    某种程度来讲新的娱乐方式的出现改变了底层老百姓的社交方式和社交内容。

    赚钱,是整个社会的主旋律。而这种渴求在机会和选择更少的乡镇会更热衷。因为不像城市生活的快节奏,哪怕下了班也怕自己被甩开不停学习。乡镇老百姓在空闲之余又只有打打扑克打打牌看看电视跳跳广场舞,所以时间相对较多。很多产品看到了机会,所以近些年有很多针对小镇青年的产品出现。而想要让小镇青年对产品进行使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就是“用钱换时间”。看新闻换钱、走路换钱、玩游戏换钱、看视频换钱、听歌换钱,很多行业从业者对于这种方式表示不屑。

    但在我的观察和体会看来,这种简单粗暴方式可能是没有更多选择的底层老百姓额外的收获了,这些时间他们如果不是用来耗费在这上面那就会更多的耗费在麻将上面。

    精神生活依然是底层老百姓最缺少的东西,可是有多少人关心了?行业从业者的所有动作只不过想吸引底层老百姓的注意力了罢。但倘若从业者能够在吸引注意力的同时带有一定程度上的人文关怀那也算是积了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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