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祖父鸾聪七嗲,既知书达理,又精于持家种田。作为一个农耕之家,在那个时代,他深知耕牛的作用和价值,所以他对耕牛的珍爱,绝不逊色于当代一些人对宠物的珍爱,他常告诫儿孙的一句话:“想挣畜牲钱,要同畜牲眠。”
他对自家耕牛的照顾,可以用“无微不至”四个字来形容。平时给牛吃的是放牛哥割来的青草还要拌点糠麸;冬季寒冷,青草枯黄,就把干草用铡刀铡成寸许长,担心营养不够,将干草拌棉饼屑加糠麸,用米汤或热水调和给 牛吃;每年春耕开犁前后,毎晚给牛吃一竹筒烧酒拌一个生鸡蛋。
对牛的卫生管理,也是一丝不苟。牛栏垫着厚厚的干草,牛拉屎尿的一头天天清理;叔嗲经常用竹枝清扫牛的皮毛,捉叮在牛身上的牛蠓,夏天给牛冲凉。
我们家的牛一年到头干干净净,全身皮毛像缎子般光鲜,十里八乡都夸赞我叔嗲会养牛。
俗话说:万物有灵。动物是有灵性的,有感情的,知恩图报的。你对它好,它对你一家都亲,这是屡试不爽的真理。
就拿我家先后饲养的三头牛来说吧,第一头是一条黑色黄牛,很壮实,腿又长又粗,脚掌又粗又厚,角斗打遍周边无敌手。就是这样一头牛,那一年,割完晚稻,才八九岁的小叔叔牵着它在收割后的田里吃草,一个不小心,牛的前脚正好踩在叔的右脚上,田里泥土潮湿,叔的脚一点一点往下沉,拔不出来,吓得大叫,牛好像感觉到了,居然抬起前蹄,让叔叔把脚抽出来,你能说牛不通人性吗?
这头牛老了以后,家里又养了一头团角的黄牛,毛色金黄,全身没有一根杂毛。这是一头特别温训的牛,任劳任怨,生手熟手都能驾驭,拉起犁来特别卖力。我两三岁时,大人把我抱起来骑在它的背上,它一点都不反感,低着头小心往前走,一家人都喜欢它。
有一次,我姐的脚背被一条老大的毒蜈蚣咬伤了,痛得她哭天喊地。奶奶说,把脚放到牛鼻子上去擦,就不痛了。我爸抱着我姐去擦了几次,果然好了。
我小时候,经常鼻子出血,一碰就血流不止,湖南人叫“沙鼻子”,吃了很多药和偏方都没有什么效果。我姐带我玩,稍不留神把我鼻子碰出血,就会被我爸打,她至今还记得。
后来怎么治好的呢?我六岁那年,团角牛已经老得拉不动犁了,家里给它披红卖给屠宰场。我爸提出一个要求,要对方宰了老牛后,将牛鼻子还给我们,对方答应了。我妈用牛鼻子煲汤给我喝,我喝了这头老牛的鼻子煲的汤后,我鼻子出血的毛病奇迹般好了,后来都没有发过,我真的很感谢它!
家里养的第三头牛,是一头直角大公牛,很威猛,性子很犟,不容易驾驭,一般胆小的人都不敢走近它。可我特别喜欢它,因为它打架冇输过,在那个时代,对于儿童来说,家里牛强覇,那是很自豪很光彩的事。我给它起了个外号叫“猛子”,一放学我就拿青草喂它,帮它抓牛蠓子,时间一长,它和我特别亲热。
可是好景不长,我八岁那年土改,“猛子”被牵出我家,不知分给了什么人。我也随姑姑离开家乡去长沙读书,一去就是一年,在这一年中我很想“猛子”,有时它会出现在我梦境之中。
因为家母还在家乡,第二年暑期,我和姐姐回乡度假。当我和姐姐刚走到“烟山”(地名)时,这里离家还有一段路,我有点累了,我们就坐路边休息。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牛叫声,只见远处有一头黄牛,甩着头,好像是挣脫牛绳,向我奔来,我一眼认出是“猛子”,我也向它跑去,当我们碰到一起,它伸出舌头舔我的手,亲热如初。我抱着它的头,哭了。牛亦有情啊......
因为我从小跟着奶奶喂家禽、家畜,遇到过和听到过很多动物与人的事,我一辈子对大自然怀有敬畏之心,这也影响了我的女儿和外孙。
(此文部分资料参考梁承玮的著作<<老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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