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徒

    …………

    星期三清晨七点，狡猾的太阳一如往日地躲在云彩的后面，不肯将它那耀眼的光辉，哪怕多一丝一缕，分享给地上的生灵——这座港口城市已经持续了近一周的阴雨天气了。

    “我知道，那些吃白饭的猪猡，他们的预报从来没准过！”港口不远处的马路上，一个不修边幅显得有些邋遢的高大黑人骂骂咧咧道。

    “得了吧安德鲁，你从来就没看过天气预报。”路旁一个摆海鲜摊的大叔哄笑着，周围的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怎…怎么会？我每天晚上八点都要坐在电视前等新闻联播结束，然后就等它后面的天气预报呢！明明是天气预报不准，你竟然污蔑我说我不看天气预报？你们黄种人真是太狡猾了……”被称作安德鲁的黑人瞪大眼睛，伸长脖子，愤怒地挥舞双手，用流利的汉语反驳道。

    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另一个摆海鲜摊的大叔冲他嚷道:“别傻了黑大个儿，新闻联播是七点，而且你家根本就没有电视！快回去把你欠的债还了吧！”

    一群身上带着鱼腥味的汉子发出无意或不屑的哄笑声。安德鲁黑色憨厚的脸上却爬上了红意，只见他尴尬地低下头，挠了挠头皮，小声嘟囔道:“会还的，会还的……”

  站在安德鲁旁边的一个瘦弱男人听到了他的话，便大声嘲笑道: “会还？你拿什么还？像以前那样去偷吗？”

    这位身高一米八六，体重近九十公斤的黑人壮汉没说话，只是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捏着，尴尬地陪笑道:“不偷了，不偷了，一定会还的……”

    “哈哈哈哈哈……”空气中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刚来这里的人不解其意，便疑惑地拉了个人询问道：“老哥，你们在笑什么呢？”

    被他拉住的那个人被打扰了生意，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对路人解释:“看到那个黑大个没？”

    “看到啦，怎么了？”

    “就是那家伙，跟人借了钱，没钱还后居然还跑到教堂偷东西，还被人发现了。”

    “发现了然后怎么啦？”

    “那天正好是礼拜日，他被发现在教堂偷东西后，当时就一群人蜂拥而上，把他摁在地上暴打，差点把他活活打死……而且说来也可笑，这黑蛮子白长这么大个儿，连还手都不敢……”

    “……那他怎么还好端端的在这，没被送到警察局吗？”路人一脸好奇。

    闻言，海鲜摊老板瞥了正准备前往港口的安德鲁一眼，不屑地说道:“还不是他运气好，那座教堂的拉尔森神父是个好人，不但没报警放他离开，还自己出钱付了他的医药费……我真是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好帮的，一个社会毒瘤的偷渡黑人罢了。”

    “……”路人不做点评，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码头上，洗的发白的黄色背心上已沾满汗渍，黏糊糊地贴在安德鲁的身上。

    “喂，安德鲁，快点过来帮忙了！”一个黄种人对高大黑人喊道。

    安德鲁:“来了来了。”说罢，便急急忙忙地跑到一艘大渔船旁，面对着那个比他矮了不少的黄种人。

    “今天卸两艘货轮一艘大渔船，尽量在十点前干完……能行吗？”这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三艘船。

    “没问题陈老板，那这薪水……”

    “还是老规矩，如果你比别人干的多，我多给你三分之一……200！”

    “好！”安德鲁兴奋地点点头，便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向了离得最近的渔船。

    被称作陈老板的男人见此，摇了摇头，便到其他地方为人安排工作了。

    ——周日，礼拜日，教堂——

    “主耶稣啊 我需要你 感谢你为我的罪死在十字架上 我打开我的生命之门 ……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诚恳的祈祷词如安抚人心的神曲，拂过教堂的内部，拂过周围一切生灵的内心，使他们获得发自内心的平静。

    在如此环境之下，安德鲁紧张的心情也有所放松，只见他取出裤兜里紧揣着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抚平——一共八百二十三元。之前的三天里，他几乎是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繁重体力活，没日没夜地干了三天——在港口卸货赚了六百元，在大排档当服务员赚了三百元，花了七十七元，其中有二十是给了一个流浪汉……

    约莫一个小时后，礼拜渐渐进入尾声，小教堂里的信众们缓缓离开教堂，而祷告台上的神父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就在拉尔森准备离开时，

    “神父，等等！”一声呼唤让这位白人神父转过身来，一双蓝色的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黑人。

    只见安德鲁抓着一把钱币到拉尔森面前，缓缓地松开——数量不等的纸币上都沾了汗渍，还有三枚银色的硬币被放在了它们中间。

    “这是我的医药费……可能还不够？但请您先收下，我会很快补齐的。”这位黑人壮汉像个犯错的孩子般，紧张地站在三十几岁的白人神父面前。

    拉尔森错愕地看着安德鲁，但很快便平静地微笑道:“不必这样，亲爱的安德鲁。主已经宽恕你的罪过了，我为你垫付医药费是主的旨意，这是不用你承担的东西。安心接受吧，希望你能够改正……”

    “不，神父。是我对教堂起了贪念，我犯了罪，应当受罚，即便仁慈的主原谅我的罪过，我也依然希望能弥补我的过错。”黑人低下头诚恳地说道。

    闻言，拉尔森迟疑了一会儿。

    “这……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你就把带来的钱都放到奉献箱里吧——帮助那些无助的人，这才是仁慈的主所希望看到的。”

    “谢谢您，尊敬的神父。”安德鲁感激地看着比他矮一个头的白人神父。

    “我们都是主的孩子，阿门。”

短篇小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