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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塞尔铸币局: 《Kreatur》

布鲁塞尔铸币局: 《Kreatur》

作者: 病没友 | 来源:发表于2018-02-04 20:56 被阅读0次

    By Sasha Waltz,柏林芭蕾舞团艺术总监

    早在开场前入座期间,剧场内就回荡着低沉的轰隆声。好似此刻我们并不在富丽堂皇的歌剧大厅,而是一间巨大破旧的厂房,或者一艘遨游在太空,朝着某个既定地点飞去的穿梭机。这不易察觉的沉闷的响声的确代表着一种预示: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而且,它会超出你的想象。

    在比预定时间拖延了近一刻钟后,所有灯光突然熄灭了。这也是有悖于常规的。没有广播开演的通知,也没有阶段性地逐级调暗光线。剧场几乎是一刹那陷入了黑暗。观众瞬间被从现实中拉入到一座黑洞内,停止交谈,小心翼翼地呼吸。

    在略开始有些焦躁时,首先是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最初觉得像是金属和潮湿的野草混合的味道。然后又从中嗅出一股奇异的香气。浓郁、冰冷,又令人无法安心。这股味道至少持续了20分钟。甚至,在我最终走出剧场,坐上了公交车,还能感受到那股气味在我身体内留下的印迹。它化作一种感触融入我体内,又或者鬼鬼祟祟地叫醒了沉睡在意识最底层的那股荒蛮的感觉。它,叫做不安。

    光线开启的速度是极为缓慢的。在最初的几分钟内只可能隐约地看到几个朦胧的形象。那是一种正处于雏形的新生命。它们轻微地移动着,真正的身体还被半透明的“软壳”罩住,后者表面还有覆盖着白色的绒毛。这是荷兰服装设计师Iris Van Herpen的作品。这件奇特的“外套”应该被看作是里面赤裸着的身躯有生命的延伸体。就像蚕蛹,亦或胚胎。历经整个第一幕,舞者们艰难地脱离这些属于他们最初的外壳,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光着不停地抽搐和扭曲的身子在舞台上做着各种奇怪的行为。

    当舞台完全被照亮后,我们才发现背景原来是一面巨大光滑的金属墙。由于光线的缘故,中间靠下的地方有一条水平的光晕。光效师是大名鼎鼎的Urs Schönebaum。他曾为许多戏剧、歌剧、展览,甚至艺术装置构造灯光。艺术家Kiefer和Graham都曾与其有过合作。地板是最普通的材质。就像在小剧场和排练室中最常所见到的那种。只有舞台最右侧有一组第二幕才会派上用场的装置。所以总体来讲,在一个被如此简化的舞台环境下,舞者的形体动作以及Van Herpen的服饰造型起着决定性作用。

    这台节目的创作者,编舞家Sasha Waltz强调,这场时常超过一个半小时的舞剧是没有明确的故事线索的。观众需要依据自己的体会来组合琐碎的片段。所以,我在这里讲述的其实只是我理解的版本,或者说,是最通俗的一个版本。正如我前面所述,第一幕尚可被视为“诞生”的最初阶段。

    Van Herpen的服装品牌

    如果说第一幕的“服装”更像是一种艺术装置的话,那么第二幕的简易服饰则更像是一件雕塑。透明柔软的夹克和褶皱短裙外面印着简单的条纹,好似外露的骨骼,再次强化Van Herpen宣称的“衣服是身体的延伸”的理念。舞台上唯一可移动的道具是一根一人高、正方形切面的金属管。它是在第二幕中被抬到舞台上来的。自始至终,它所象征的意义都不得而知。时而像是一座图腾,时而又像是一台十字架。代表着文明内蕴含的崇高和凶残纠结的两面。

    不安不同于惶恐或恐惧,它可以在没有任何外界刺激的情况下就悄悄埋在你心底,也可以在你做任何事情时都使你焦躁忧虑。对于刚刚来到世上的生命,不安其实就是它最深刻的感受,是一切情感之下潜在的主旋律。Waltz为了突出这点,在编舞中采用了许多表现方式。一是让舞者们时而聚集时而分散,但不论何种排列,好似海中的鱼群,总像是十分警觉地担心着什么;二是舞者们会保持固定节奏地集体运动和集体停滞,就好像所有行动都是在战战兢兢的情绪下进行的;三是所谓的舞蹈动作其实多为想尽办法,甚至违反常规地扭曲身体。好似每块肌肉都由着自己的意志运动,使舞者的身体许多时候都很难正常地移动。第四,就是剧情中纳入了明确的恐惧的象征符号。例如第二幕结尾处的高台,和第三幕中浑身带刺的黑色怪兽。

    与其说这是一组舞者,不如说这是一个舞蹈共同体。在台下,他们本身就来自五湖四海。虽然持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身体结构,以及不同的文化,却因为共同的理念聚集在一起,在这里,在《Kreatur》一齐“重生”。这其实也是Waltz的这部作品对当下这个时代所面临的文化融合问题所表明的态度:人类文明来之不易。尽管所谓的文明的确是建立在与自然残酷的搏斗以及人类间相互残忍的杀戮之上的——这也被《Kreatur》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永无停息的求生背后,在惶恐不安的本能暂短的停歇之时,我们会更为清醒地回顾自己的历史,彼此爱抚,慰藉,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其实只有彼此。有意思的是,第三幕最后阶段堪称色情的一段,Waltz甚至选择了Serge Gainsbourg那首著名的争议歌曲《Je T'aime, ... Moi Non Plus》。

    然而,《Kreatur》创作的背景是Waltz基于对德国自身历史的思考的。德国的当代艺术,以卡塞尔文献展为标志,以探讨人与社会关系为机要。对于Waltz来说,协调权力与服从的关系就是自由的本质。每个人作为独立个体与其作为社会的一份子的两种身份都需要以正确的态度来对待,并找到其中的平衡点。因此,我们也可以说,《Kreatur》,像大多数德国当代艺术作品一样,是非常政治性的。

    在第三幕中,在一片昏暗中从舞台左侧“侵入”的黑色怪物便可以被看作是人类社会中暗藏的所有暴力倾向的象征。它具备人形,浑身漆黑且布满长刺。它的到来令人诚惶诚恐。脆弱的社群被驱赶得四散逃窜。每一个想要去感化它的人都成为了祭品,纷纷倒下。直到最后,当所有人一起将它围在中间紧紧抱住,它才安静下来,蜕变成普通的形象。当扮演这个怪兽的女舞者脱掉带刺的夹衣,剥下黑色的皮囊,露出洁白健美的身体,举起双臂柔软地摆动着,仿佛就是Botticelli画笔下的维纳斯。这是一个奇迹,一个我们必须要团结在一起,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也要坚守的信念所锻造出来的奇迹。人类文明就是这样的一个奇迹。

    以上就是对《Kreatur》大概的分析。很明显,它是对人类的存在本身的发问,对人类诞生和成长的另类诠释。在美学方面,由于与Van Herpen的合作,材料即情感的理念被植入进来。而来自Soundwalk Collective的电子配乐为《Kreatur》又涂抹上了一层厚重的德国味道。许多时候让我联想起Hans Zimmer为电影《Dunkirk》所做的配乐。以金属感为基调,与机械化噪音难以区分的构思,很好地烘托了注重深度偏爱沉重的社会话题的德国特色。在Waltz看来,SC作为《Kreatur》配乐的资质还在于,他们的音乐与Waltz追求的打破线性叙事结构的基础构思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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