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同治三年(1864年),距今约160年,时年18岁的林鹤年从广东回到安溪芦田老家,家居三年,课业之余,在安溪大地行走,感受这片土地的丰饶,写下了大量诗篇,后来结成《山园集》,他看到的诸多画面中有一个场景最为动人,最让我们感到亲切,那就是种茶,如“生意动林际,杉茶遍户栽”“十里贱栽花,千村学种茶”,为什么种茶为贵,为什么那时种茶那么流行。安溪处在万山之中,地瘠民困,茶可以换来油盐,民生所需。安溪,自古就有种茶习惯,以茶为贵,家家嗜茶,栽花就有些奢侈,衣食不足时栽花,就有些贱。当然不仅仅如此,种茶种果,植树造林,重视生态保护循环利用外,还在于“杉茶租税薄”,加上大环境的刺激,茶叶逐渐为西方人所接受喜爱,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五口通商,茶叶大量出口,需求量极大,同治、光绪年间,安溪茶业迎来了第一个生产高峰期,才有了千村学种茶的盛况,芦田也是如此。
芦田,古属安溪崇信里,著名产茶区。林鹤年的父亲林远芳著名大茶商,一生事茶。光绪十七年(1891年),45岁的林鹤年重返故乡为其父封茔,写下《经年未登先观察坟茔于弟侄还乡跪香致虔泣而有赋》,“一盏寒泉荐春荈,山园风味淡还浓”,自注:“先观察性嗜茶,云初泡过浓,二泡味淡而香始出。余嘱弟侄于扫墓忌辰朔望时,虔作茶供一如生时。”芦田产什么茶,什么茶最为知名,首推梅占。梅占为芦田人所喜欢喜爱,梅占与芦田人有着深厚的缘渊,还是林鹤年在《初归》一诗写下:“梅国有香生长地,莲山无恙酒诗邻。”莲山,即莲花山,与云瓶山、紫云山等,都是芦田境内的安溪名山,云瓶山为安溪十二大名茶山之一。在《田家述》里更是写下:“种梅三万株,终老吾何悔?”梅在芦田大地竞相开放,尽管我们还很难明确确认所谓的“梅国”,就是梅占茶的王国,“三万株梅”,就是三万株梅占茶,但无论如何,梅是芦田的独特存在,梅让芦田人尤为喜爱,在今天的芦田镇三洋村,这种存在尤为显著,尤为独特。
地处高山之巅的三洋村,暗香盈袖,几万亩的梅占茶在寒冬里精神抖擞,茶龄至少六十年以上,上百年的老梅占茶林数百亩,多为父亲的父亲所植,从未翻种。梅占茶属乔木型,植株高逾数米,叶片肥厚,易于生长,茶汤金黄醇厚,回甘无穷,花开五瓣,似梅傲霜,三洋人以“梅占百花魁”为义,取名“梅占”,在安溪茶叶资源宝库中占有一席之地。
芦田人喜爱梅占茶,尤其是三洋人一心一意种梅占茶,成为芦田梅占茶的代表。就如虎邱罗岩喜植黄金桂,大萍盛产毛蟹,蓝田长卿出产乌龙等等,都有独特之处,都是国家茶叶良种宝库的一员,而这正体现多元发展兼容并包的理念,体现的是闽人的智慧,安溪劳动人民的智慧,时髦不可恃,不是一味一窝峰的追求时尚,任何一种名品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安溪铁观音是世界名茶,安溪茶叶佼佼者的代表,但梅占等良种茶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古人并没有那么目光短浅,急公近利,正是因地致宜,因茶致宜,追求绚丽多元特色,才成就今天安溪百茶之都的辉耀。据调查,安溪有140多种茶叶,名副其实的茶叶宝库,而梅占茶让芦田人另眼相看,加以呵护,在银瓶山下煜煜生辉。
而这样的论断,并非毫无根据,写于上世纪三十年代,距今近百年的连横茶诗:“安溪竞说铁观音,露叶疑传紫竹林。 一种清芬忘不得,参禅同证木犀心。” 一个“竞”字,就是风行一时,而芦田人并没有毁弃老茶林,而是守护着自己的梅占茶,一晃而过近百年。芦田人种梅占茶的历史逾两百多年,坚守不变,守而更难,要荡清历史迷雾,看见未来更难,要有笃定的心智,要有过人的勇气,还要忍受旁落不为人注意的冷清,太难了。但是芦田做到了,在安溪竞说铁观音之时,他们没有迷茫,没有过多的犹豫和失落,而是默默无闻地操持着梅占茶,抱着自己的金娃娃,做自己的最好的,总之,他们没有迷失,他们的笃定,让梅占茶越来越幽芳。
芦田茶叶的一个辉煌是创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芦田茶厂,高峰时有茶叶工人一千多人,为省管国营茶厂,芦田也因茶厂知名而设镇,真正的茶叶小镇。时光荏苒,走过半个多世纪的芦田茶厂成了安溪茶人的一个圣地,安溪茶叶的黄埔军校,出口创汇及拿下诸多荣誉,成为一面旗帜。进入新时代,芦田人不忘初心,守着梅占茶,讲好芦田故事,连续举办七届老厂长的茶等茶事活动,让梅占传香。芦田人秉承着不与人争,不跟风,不肓从,真心如一,以自己可靠的高品质质量获得存在的价值,崇尚梅花的品格,像梅花一样高洁,书写着芦田人的风骨,这也就是芦田人的性格,芦田人的精神。那么,芦田就值得我们向往,芦田的梅占故事,是安溪茶人的传奇,安溪茶人的故事,如林鹤年的故事、杨汉烈的故事、老茶厂的故事等,而这些人这些事必将在安溪人心中,世世代代相传,像梅花一样凌霜傲骨,铁血铮铮,让我们喜爱。
在三洋村采风的时候,杨福丁书记带我们到梅占百年老茶园参观时,两三米高的一茶林挨挨挤挤,碗口粗的枝干长满苔藓,在风中摇曳,朵朵梅占茶花傲立技头,白瓣黄蕊散发出淡淡的芳香,茂盛的老茶人,正因为有像杨福丁这样的茶人的守护,删繁去简,除虫除草,才能这样枝繁叶茂,老树新花,而不是稀稀疏疏,叶落枝残,而是越发的精神。
放眼过去,三洋的田间地头,都是梅占茶,在老茶园旁边,一块新开垦的土地上,年轻的梅占茶苗正蓬勃生长,三洋人芦田人真正喜欢梅占,一心种梅,而不是一味求新,求花样,挖掉老茶园,以商人的赢利为目标,而是植根绿水青山,根越扎越密,越扎越深,以自己的存在,诰告归来,在多元的社会里,在安溪乃至福建中国的茶叶宝库中,发出自己的一分光,书写着安溪的另一种传奇。
种梅三万株,何悔之有,只能向芦田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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