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大概三、四岁的时候,有过一次离家出走。严格来讲也不是离家出走,是出门找妈妈,只是找得远了一些,翻山跃岭的,吓坏了一家人。
小时候,我很粘妈妈,干什么都要和妈妈一起,从小在农村,当时也没有幼儿园可以上,所以上小学之前的一段记事时间里,都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去田里、去山上、去赶集,哪里都没有落下。
有一天早上,我起晚了,一起来就发现妈妈不见了,我跑去问奶奶,妈妈去哪儿了?奶奶很不耐烦地说,天天就知道找你妈,我哪儿知道她去哪儿了呀,也许是去山上找你爸了吧。
当时奶奶并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说去山上也只是个猜测,可我却当真了。换上昨天赶集的时候,妈妈给买的白球鞋,便出了门。
村子是背山而建的,层出错落的村庄后面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在村庄下面往上看,只觉得陡峭险峻,但是绿绿地爬满了灌木丛。上山的路我记得,因为我家在山顶上有很多地,种了玉米和烟叶,爸妈每次去地里都要带着我,我大概知道要从哪里分叉,从哪条路可以找到山上的茅草屋。
我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顺着这条路走,一定能找到妈妈了,于是小小的身影就这样踏上了上山之路。
前一天晚上,下过大雨,上山的路泥泞不堪,我穿着新买的石林牌白球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鞋子很快被红色的泥土包裹,鞋底也沾了很多红土,慢慢地鞋子变得越来越重。被雨水冲刷出的地面变得很滑,我只好揪住小路两侧的枝条,勉强稳住身体。
往常这条路上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都要上山干活,可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遇到,呼啸的山风一阵阵刮过来,树枝上的雨点打到身上,很快衣服也被弄湿了,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弯曲山路,和后面越来越远的村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回去吗?可是回去就找不到妈妈了。继续往前走的话,会不会有坏人出现把我抓走?
妈妈总是说,如果我不听话的话,就会有坏人来把我抓走了,那现在坏人会不会从山上下来呢?
想到这里,我哇地一声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找不到妈妈,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呼呼地风还是不停,旁边的树林跟着一片一片地摇摆,似乎要站起来一般,我只好一边哭一边往上走,怕那些灌木丛突然变成坏人来抓我。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遇到了一个从山上下来的叔叔,好像是隔壁村的,有点面熟,但我不敢和他说话,他也是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我是自己一个人。他问我,小朋友,你要去哪里呀?
我说,我要去山上,找我妈妈。
你妈妈在哪儿?
我吸了吸鼻子说,在我家地里。
叔叔笑了,然后说,那你可要勇敢一点,不能再哭了,你哭会引来怪兽的,你悄悄地,怪兽不能发现你,一直沿着路往上走,不要回头,一定能去到地里找到妈妈。
我听了叔叔的话,赶快擦干了眼泪,再也不敢哭出声来,只顾着埋头走路,往常妈妈带我去山上的时候,我走不了一会儿就说走不动了,于是妈妈就用背篓背着我,或者爸爸用担子担我,可是那天,我竟然一个人走了那么长的路程,在杳无人烟的山野中,闷头赶路,当时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啊。
最终我到达了山顶,看到山坳中间的小房子里有袅袅上升的炊烟,我开心地笑了,妈妈肯定在里面做饭呢。我一路跑过去,穿过山间清爽的风,踏过爸妈辛苦栽种的和我一般高的烟叶地,鼻子里萦绕着烟叶混和雨后泥土的味道,山顶上的风吹动周围高高的松树林,发出独特的呼呼声,似乎密谋着什么不愿认知的大事,可是那一刻,我只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山间的风很动听。
我快步走到小屋那里,爸爸正提着一个小水桶出来,看到我吓了一跳,震惊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后面,问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妈妈在哪里?
妈妈不在这儿呀。爸爸说。
我不信。看到爸爸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只觉得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妈妈肯定是躲起来了,让我去找呢。
我赶紧跑进屋去找,却是没有找到。地里活儿忙的时候,爸爸会住在山上,这一大早的,看见我来了也是吓得不轻。而妈妈,确实没有来这里。
不过看到爸爸,我也就不担心了。终于在荒野山上遇到了自己亲近的人,松了一口气。
于是,等妈妈赶来找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小屋前,一人拿一苞玉米啃着。
后面的事情是她告诉我的。据说她一早去田里干活,回到家发现我不见了,家里炸开了锅,到处找,村里挨个问也没有结果,后来是奶奶想到有可能去山上了,妈妈就一路上山,问周边的人,说好像听到上山的路上有小孩的哭声,许是真往上面走了。再后来,她遇到了我遇到的那个叔叔,叔叔说确实有个小孩上山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妈妈找的小孩。妈妈就继续走,后来看到泥泞的红土小路上,有小孩子的脚印,才敢松了一口气,也许是当天经过的人很少,小孩子的球鞋脚印竟然很清晰。最后看到脚印是朝着自家地里的方向分叉的,才确定,我真的是自己上山来了。
儿时的这件事情我会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在我漫长的成长之路上,爸妈提过太多太多次,一开始他们可能是担心后怕,大人上山都不一定百分百安全,何况我一个小孩。后来觉得我很了不起,小小姑娘胆子够大,再后来提起,就只当取笑了。
而我觉得,我那么小,就展现了惊人的毅力,确实有过于常人的忍耐力和决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