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

时光，慢些。

公公送来一包从海边亲戚家捎过来的咸鱼。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包鱼，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好吃的咸鱼配稀饭，清淡又够味。可是怎么做的好吃我还是得想想办法。

以前做什么吃的，我都是一边度娘一边操作。只是，这个咸鱼，我只能搬出我家四宝之一的一宝，奶奶。（四宝: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奶奶做的咸鱼堪称一绝，那味道在任何地方都尝不到的，因为，必须是出自我奶奶之手。这个不是虚夸而是事实。

以前我老公很少吃辣，吃了一次我奶奶做的咸鱼便欲罢不能，直到是眼泪鼻涕满头大汗，我强行制止，因为，吃太咸太辣对身体不好，最重要的是一碗鱼快要见底了。

每次奶奶做的满满一罐咸鱼跟我飞回到家里，很快就都没有了，因为基本都被当成零食解馋了。老公每次回到家里，不问有没有饭，而是问咸鱼放哪里了。

最夸张的一次是，奶奶没能来及给我做，而是另外一个亲戚帮忙做的，我也是装进罐子里带回的家。家里那个馋嘴的老公，夹起一块尝了第一口，就问:“老婆，这不是奶奶做的咸鱼吧！” 我是一脸黑线。“你是什么人啊，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操作方法，用到的佐料都是一样的，但就不是那个味。

我妈妈也曾经挑战了一下，也是败了下来。就是做不出奶奶做的味道。后来都是要奶奶做。

从我高中住校开始，奶奶就给我准备各样小菜在罐子里，带到学校配饭。还记得，带的一大罐咸鱼不到两天就被我们宿舍的几个人瓜分干净连鱼冻都不剩，也就是渣都不剩。到下次回家的时间，一屋子都在念着咸鱼的味道，叮嘱我还带。

奶奶说，好吃，就再做。她很开心别人都喜欢吃。

我亲亲爱的奶奶，据说她年轻时候是一个美人儿。我看过奶奶稍年轻时的身份证照，那个年代，大概也就身份证上有照片可寻了。黑白的照片，可以看出奶奶姣好的面容，标准略瓜子的脸型，双眼皮大眼睛，两束麻花辫搭在肩膀两侧，很美。我曾拿着照片问奶奶怎么那么漂亮，奶奶就是笑说，现在都已经老了!

爷爷高大威猛，虽说那个年代，未结婚之前，两人几乎面都未曾见，但二人确实男才女貌。奶奶的娘家就是太太家，离爷爷家有不近的路程，奶奶嫁过来，是坐着花轿的。我有时会想，奶奶晕车这么严重，几乎就是见到车就开始不舒服的级别，当时嫁到爷爷家，那样远的花轿是怎么坐过来的。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或者，奶奶那是还不知道自己会晕车。

奶奶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不闲着，她有着一手的好厨艺，这个应该是遗传奶奶的父亲，我唤他老太，他是远近闻名的好人，为人和善，拥有一身的好手艺，尤其是厨艺方面，那个年代里有个大事小情就是老太去挑大梁，不费事的席面就出来了。

奶奶也是继承了老太的手艺，附近哪家有办事都是请我奶奶去掌勺，奶奶做的什么我都爱吃，简单的事物她都能做出可口的味道。多年以后，外人吃不到奶奶的好手艺了，我们家里人还是有这个口福的。

奶奶的咸鱼，口味极好。就是简单的葱姜蒜，只是前期要将腌制好的鱼干在锅里烙干，烹到怎么样的一个程度，什么样的火候，这大概就是奶奶做的味道不一样的所在。

记忆中，奶奶在炉火前用一口平锅，几块几块的煎着大大的鱼块，一面慢腾腾的翻着鱼身。动作都是很慢，像是在做一件工艺，有时，她会坐在炉旁出神，却不耽误鱼的美味。远远的就能闻到鱼的香味。我本不爱吃鱼，除了奶奶做的咸鱼。

慢慢的，我们长大了，成家了，奶奶他们老了。

人老了，话就多了起来，听他们说话的却越来越少了，在他们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人老了，就喜欢重复的说着他们最清楚最深刻的事情，奶奶就喜欢跟我说以前的事，说以前被别人欺负，就因为爷爷没有兄弟，在那个家里劳动力多就能横的年代，爷爷只有三个妹妹，一个后来不幸难产去世。那时只有兄妹三个，被别人欺负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爷爷本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后来是当地有名的书记，再后来办企业，总归人生不是平淡庸碌。

只是奶奶总会说起被欺压，没饭吃的那段回忆。大概，痛苦会让人的记忆更加的深刻久远。

奶奶老了，病痛多了，一些难缠的疾病都在困扰着侵袭着她，因为糖尿病一只腿已经不利索了，会疼。每次听到她的叹息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心中升腾。我怕他们老去，是深深的恐惧，因为我爱他们，他们也给了我无限的爱。

从小就跟奶奶睡，还不记事的时候，大腿被滚烫的汤烫伤，起很大的泡，就是奶奶带我看医生，因为疼痛无法睡觉，奶奶就抱着我一夜夜不睡的哄我，我依稀都有记忆，妈妈年轻怕被责骂。奶奶至今还会说，烫的她心疼坏了。

小时候容易腹胀不消食，奶奶就找来麦麸和酒炒热给我一夜夜的焐，凉了再炒热。

奶奶直到现在依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逢人便讲:“大孙女，好，家里孩子都孝顺。就是只有一个太少，一个孙女太少了。”这是我听了这么多年的话，没变，只是说的更勤了。

我爸兄弟两人，就我一个女孩，所以，奶奶总爱唠叨，一个孙女太少了。

姥姥姥爷也就我这一个外孙女，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该去承担一些的，只是，我又做了什么呢。

太多的好，说不清。只会说，等我长大了，孝顺你们。

可是，我现在长大了，他们却老了，我却无法去真正的去孝敬。我不能陪伴在侧听他们想说的。身体不好，我这个孙女也无法照顾陪伴。偶尔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也并不是在长久陪伴。

每次打奶奶电话，只要叫声奶奶，电话那头就会是高很多分贝的“哎，大孙女，我的孩”。几乎每次都是同样的开场白。

我习惯性的给他们打电话，因为这样才会安心。

因为，他们真的老了。岁月催老了年岁，也沉淀了他们爱子孙后代的心。

只要回家就会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就怕你不吃，就看着我们吃就是他们最开心的了。

奶奶腿脚不好了，不好串门了，每天除了屋里看她喜欢的电视节目，获得一些新鲜的时讯，就是端个凳子坐在门口，跟路过的人都会说上两句，或许能冲淡一些孤独吧。

奶奶的脸上全都是皱纹，头发花白了，掉落的牙齿都重新包上了。即便奶奶老了，在我心里她依旧是那个美丽的人。

电话里，奶奶告诉我做鱼的步骤，材料。最后又说了一句，奶奶还能做几年鱼给你吃哦。

心像是被戳了一个洞，悲伤，却空空的。

我留不住时间，留不住他们不老去，我只想这样每天可以听到他们，知道他们。仿佛，在一起。

后来才知道，奶奶最近心脏又不舒服了，爷爷被路人骑车给撞伤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好在家里有姑姑他们照料。他们每天都会说他们很好，让我们不要操心他们。

心中是无限的愧疚。

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有四老，就有四宝。我感恩这份富足!

在当下的每一天，我都会去思念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陪伴他们。这也是我们做晚辈的不可多得的福气。

咸鱼出锅，我已经是尽力了却依然没有奶奶做的味道。快要过年了，希望能够回去吃上奶奶做的喷喷香的咸鱼。

我仿佛已经看到奶奶坐在炉旁慢腾腾的煎着大鱼块，锅里滋滋的响，飘着香，奶奶出神的望。。。

只愿四位老人，晚年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