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柴在山上
山寨的第一课，便是打柴。此地不产煤，生火做饭全靠烧柴。好在漫山遍野都是树，只要砍回来便可。知青初来乍到，家里没有任何储备，不像山民每家房前屋后都堆满成捆成垛的柴禾。没有柴，便煮不了饭，所以首要的任务是打柴。女生单独上山不安全，力气也小，打不来柴。家长贾明便作了分工：他和林娅一组，我和应慧一组，贾兴和丽菲一组，国华和佘兰一组。每天一个男生带一个女生上山去打柴。
柴山在后面坡上，翻过山坡再走四五里山路，便可以随意砍路边的树木了。我们都没有农村生活经验，刚买的柴刀和斧头，没有认真磨就上山了。用了才知道，刀口钝的柴刀斧头是多么坑人：用尽力气砍下去，树干上只出现一个浅浅的刀痕，手却被震得发麻，虎口都快裂开了。第一天是贾明和林娅上山，去了几个时辰，贾明扛着一捆柴回来了，林娅跟在后面，提着贾明的柴刀和斧头。要和农民打的柴比起来，贾明这捆柴算是小的，但是我上去试了试，感觉太重了，简直提不起来。这原因是柴禾都刚从树上砍下，树枝里饱含水分。去的时候二人都踌躇满志，信手掂来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却狼狈不堪。由于砍柴劳累，一路负重而行，体力明显不支，贾明走路已经是一歪一拐的了。只见他满脸涨红，浑身被汗水湿透，原本还有型的头发，沾满汗水和草叶，乱糟糟地贴在额上，两腮也脏兮兮的。身上穿的蓝布中山装已经脱下捆在腰间，红色圆领T恤的两个肩头都磨上了青黄色的树皮碎屑，裤子也满是泥污。林娅衣服倒没怎么脏，但是这一趟爬坡下坎地走来，也已累得花容失色。
第二天轮到我和应慧。吃过早饭我便带着她翻山越岭，来到柴山。天气晴朗，太阳暖洋洋地照射着满上的树木野草。我们一边走，一边小心地四处看，害怕有蛇。虽然蛇一般冬天在冬眠，但现已是初春，气温回升，极有可能已经甦醒。我和应慧一路没什么话说，她总是走在我后面四五米远的地方，我说一句，她便应一句，毫无主动性可言。这也怪不得她，毕竟之前都不认识，更不了解，再加上各种差异。应慧模样很端正，有一双美丽的杏核眼，眼神单纯而质朴，但是缺少林娅丽菲她们那种闪动的眼波。应慧鼻梁挺直，唇形漂亮，个子约一米六，身材稍显丰满。只是语言表达能力欠佳，说出来的都是平实的大白话，没有什么修辞，还往往词不达意。在四个女生中，她属于脑筋不灵活那种。她父亲是五星农机厂的工人，母亲是厂里家属工。一路上观察下来，我感觉和她的确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没有共同语言不要紧，只要能把柴打回家就行，于是我们开始砍柴了。当然是我在砍，应慧在一旁收集砍下的树枝，归拢来放做一堆。知青都知道，砍柴容易捆柴难。看到村民捆柴，用腿一压，两手攥着藤子三抽两抽，三下五除二就捆好了。柴被捆得紧紧的，有型有款，看起来都喜欢。后来才知道，关键是要找对捆柴的那根藤条，既结实又柔韧。我们初来乍到，哪里认得。胡乱砍下一根藤子，却不是合用的那种，往往一捆就折断。砍树枝又不会选择种类，弯的扭的拐的拧的都砍下来，捆的时候就是大麻烦了。我捆了好几次，都捆不起来，不是藤子断了，就是捆得松散不成形，体积大而内部空，根本扛不到肩上。此时恰好蒙队长的妹妹阿莽走过，看见我们的狼狈模样，便笑着过来帮忙。只见她挥着柴刀跳舞一般地去林子里砍了一根藤子回来，又把我砍的树枝修整修整，便用膝盖顶着柴禾，三下两下就捆好了，又好看，又好扛，还结实，其实只有一小捆。我扛着这一小捆，感觉非常重，左肩右肩换过来换过去，越换越勤，越换越痛。山路崎岖难走，走不多久，感觉肩头皮肉被磨破了，火辣辣疼痛，也只有硬撑着。费了吃奶的力气，中间还歇息了几次，才把柴捆扛了回来。到家把柴禾捆往墙上一靠，整个人都被带到墙上，半天起不来。我想我回来时的模样，肯定比贾明昨天还要难看。
后来懂得了“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上山之前，都会把柴刀斧头磨得快快的。再后来为了省事，不再砍那些小树枝，都是砍直径十公分左右的半大青杠树，还要挑长得直、纹理顺的砍，便于扛回来，也便于劈开。那时候还没有保护山林、禁止砍伐的规定，大家都没有这种意识，山寨背后，似乎漫山遍野的树是永远砍不完的。扛回来后先在屋前平地上砍成一段段的，每段约一尺长，再竖着劈成柴禾，一根一根并排放在檐下晾干。砍得多了，也知道什么样的树适合做柴禾了：枫香树纹理扭曲，一把火烧过，就变成白色灰烬，不熬火，没有火籽，不砍；香樟和楸梓树是珍贵木料，数量少，难找到，村民要留着建房打家具用的。还有这两种树木质细密，分量太重，扛不动，不砍；最好的是青杠树，满山都是，虽然也沉，纹理还算直顺，劈的时候不难，最大的优点是熬火经烧。偶尔还会遇到树洞里几条白生生的青杠虫，那就是运气爆棚了，可以让我们美餐一回。
后来上坡去种庄稼，收工的时候就顺便砍些树木扛回家，有空的时候就劈开晾着，这样我们也有了柴禾储备，不用单独上山砍柴了，做饭也有干柴烧了。于是男女搭配上山砍柴的故事也就没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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