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我在研究唐代书法的广大教化主——褚遂良，有一个问题在脑海中困扰不去：褚遂良和武则天的关系。
褚遂良，出身名门而非望族。他的父亲褚亮，是唐太宗的十八学士之一，文采风流，为人称道；高风亮节，令唐太宗折服。他八十八岁去世时，唐太宗专门为此罢朝，以示哀悼。
褚遂良博通文史，书法在家学基础上，师法虞、欧，祖述右军，融合北碑南帖，成为唐楷领军人物。他更有王佐之才，经魏征举荐后，一直受李世民重用。李世民临死前，将他和国舅爷长孙无忌定为顾命大臣。从立太子，到当皇帝，唐高宗李治可以说是经他一手扶持。
唐楷广大教化主褚遂良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帝。虽然我们都称之为“武则天”，但这并非她的名字。今天影视剧里的“武媚娘”，也不是她的本名，是因明清文人编排她的色情小说附会而来。
她真正的名字是“武瞾”，六十多岁称帝前自己取的，代表“日月当空”。在此之前，她只是没名的“武氏”而已。
千古女帝武则天
作为绝无仅有的一代女帝，武则天为自己立一无字碑，其千秋功罪，自有后人公正评说。让人关心的是，武则天是如何炼成的？
这和她独特的身世、经历有关。她出生于商人家庭，其父弃商从戎，追随李渊，成为李唐开国功臣，却不幸早死。她的母亲出身隋代杨氏氏族，是武父二婚所娶，丈夫死后，受到武家人排挤，不得已带着三个女儿到长安谋生。于是，十四岁的武则天入宫做了李世民的才人，
在宫中十二年，武氏应该从李世民那里耳濡目染了一些治国经验。李世民死后，她和其他侍奉过先帝的才人宫女被送进了寺庙。而她抓住机会，和即位的唐高宗李治旧情复燃，又重新入了宫，成为新皇帝的昭仪。
当时的王皇后，拿武昭仪来对付受宠的萧淑妃。没想到，这是个身经患难、腹有奇谋的厉害角色。王皇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很快被鸠占鹊巢。
一入宫门深似海
李治提出更换皇后的想法，征求大臣们意见。关陇氏族代表长孙无忌等和开国功臣李勣（原名徐世勣，军功起家）竭力反对，代表他们出头的是大书法家褚遂良。
他说，二人一为娘舅、一为元勋，开罪皇帝都不合适，这个恶人由他来当。褚遂良先说王皇后出身名门，并无过错；再说如果更换，也需系从名门；又说武氏万万不可，因为他侍奉过先帝；最后，他摘掉帽子，叩头出血，宁可辞官，绝不同意！
当时李治听得羞愤难当。坐在李治旁边的武昭仪更是咬牙切齿：“何不扑杀此獠！”
当时有一些见风使舵的朝臣则力挺武氏封后，如被欧阳修《新唐书》判为大唐第一奸臣的许敬宗：“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就想换老婆，何况天子欲立后，这本来就与别人没有关系，何必要妄加议论呢？”关键时刻，一开始和褚遂良、长孙无忌同一阵线的李勣也反水：“这是皇上家事，何须过问他人？”于是武昭仪成功上位。
李治为人优柔寡断且好色，后来又和武则天的妹妹、侄女搞到了一起。武氏则多谋善断，精力充沛，且野心勃勃。先是“二圣”并治天下，李治死了后，则天称帝，先后统治五十年。她治国方面倒很有一套，上承贞观，下启开元，大唐盛世，她倒是功不可没。
盛世长安 一片繁华
围绕武则天，后世颇多争议。赞之者，说她是一代政治家，知人善任，功绩卓著。毁之者，说她牝鸡司晨，秽乱宫禁。
考以历史文献，唐人对她倒无甚恶评，在她身后，唐朝皇室虽对她的称号有所改变，却始终待以一代帝王或圣后，这一点在《旧唐书》里斑斑可见。
宋代以后，理学兴起，对她的恶评骤然增多，《新唐书》对她横加咒詈，理学大师朱熹更对她深恶痛绝。
到了明清，更有不署名的文人，创作狹邪小说《武媚娘传奇》，让武则天声名扫地，成了荡妇淫娃！
武媚娘之名来自小说家言
时至今日，还是很多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他。清代大才子袁枚，一方面赞同他的弟子删掉史书中写武则天秽乱之笔，认为不可信；另一方面却在自己的笔记小说《子不语》中，大篇幅记录了关于武则天床第之事露骨描写的文字。
抛开这些不说，武则天可谓驭权有术。最初阻其为皇后者，如长孙无忌、褚遂良等，都被她逐渐收拾，或处死，或贬谪，不仅个人出局，而且祸延子孙。后来，唐高宗李治和上官仪等不满武氏专权，想起草废后诏书，她察觉后先是低声下气求得李治谅解，旋即授意许敬宗等罗织罪名处死了上官仪。再后来，阻碍其为帝者，无论皇室子孙，还是朝廷重臣，甚至武氏族人，她也毫不手软，痛下杀手。
褚遂良被贬到爱州（今越南境内）时，曾上书高宗，感之以当年助立太子、拥戴称帝旧事，却没得到任何反馈。看来，武则天对他到死也不原谅。
褚遂良客死他乡
武则天精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在她治下，很多奸臣、酷吏横行一时，成为她排除异己的爪牙。一些良臣贤士一时得罪她，被打入另册，最后时过境迁，却多能被重新启用。她虽处死了上官仪，却爱其女上官婉儿之才，将她留在身边并委以重用。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多才多艺并且知才爱才之人。她八十多岁退位去世前，专门下诏，为褚遂良恢复爵位。可见她终究是个明白人，虽然对褚遂良恨之入骨，还是知道这“大唐一支笔”的分量，甚至也有几分敬佩此人的凛凛风骨，不想担这残害忠良兼大才的骂名。
可叹褚遂良，出于对李唐皇室的忠诚，加上个人的刚直耿介，被武则天一贬再贬，最后和二子一孙客死他乡（今越南境内）。从现世人生来说，这是大不幸，但他却因此赢得了千秋万岁名。幸与不幸，谁能说得清？
学问千古好，仕途一时荣。想明白了，就会知道世俗功利何足道哉。只有艺术之树长青，可以超越历史的天空，让一个人活得像个人，获得永恒的人生价值。
万古长空 一朝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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