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大树:
现在是大年初一早上六点多,我仍然有些意识模糊,趁着梦境尚未飘远,马上记录昨夜的梦。
这一夜睡得很沉很安心。我没有梦见阿姨,却意外地梦见了叔叔,这简直太意外了。
我站在你小时候的院子里,院子里有颗超级大的树,特别是树冠,异常茂盛。树下绑着一个简易而结实的秋千,特别是连接处的麻绳整齐缠绕着。秋千左边是简易搭成的葡萄架,虽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可棚顶一片郁郁葱葱。
也许是老天给了我特异功能,你小时生活嬉戏的场景竟如录像机般在我眼前放映。我能看到叔叔穿着一件跨栏背心跨栏,推开窗,用绿色的喷壶,精心呵护他培育的花,我又看见你顽皮地在院子里撒丫子奔跑嬉戏,忽而跳上秋千,嚷着要哥哥推着你高一点、再高一点,忽而大汗淋漓地坐在葡萄架下的小板凳上,阿姨贴心为你端上新鲜的果蔬,一边为你擦汗,一边用蒲扇为你降温驱蚊,我和你看见你穿着小裤衩,蹲在地上用小树枝挖着蚂蚁洞专注的样子,或是趁着叔叔不注意悄悄薅下一片叶子。
我走上前,半开玩笑地问,你就是传说中那个火烧瓦房的混世魔王吖?你似乎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专注做你的“采花大盗”。
我觉得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回到过去,却无法与你交流。可一转念,看到了你小时候豁牙说话漏风的样子,我也不亏。
我抱着双膝坐在树下,微风袭来,树叶沙沙作响,我感到一丝倦意,正要合眼眯个几分钟,却忽然感到有人注视着我。
这注视,是平和的,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抬头望向窗,是叔叔。
他望着我,满眼温柔,他拿起一个80年代印着花纹的玻璃杯,似乎问我“来点水不?”我点了点头。
我似乎听到房间内保温壶哗啦啦的流水声。奇怪,只听到声音,却仿佛看到保温壶的样子。壶身印着花纹,顶端有个凸出的嘴,一按按钮就会自动就水,在那个年代属于全自动产品了。叔叔捧着水杯走到我身旁,在我距离0.5米的地方坐下。我双手接过来,用眼神回应着他说“谢谢”。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了叔叔,他简直和你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中没有你那么张扬、那么霸气,更多的是平和、深沉,和经历磨难后的处事不惊。他看上去只有50多岁,却比你瘦多了,特别是脸。不知道是生病初期的迹象还是什么。
以下的交流都是用眼神,全程没说话。
我望着他,问您就是张叔叔呢?
他点点头。
我报出了名字,说我来自未来。
他说,我知道。你来找二龙吧?
我撅着嘴说就是吖,本想告诉他,长大后不论去哪里,呆多久,一定等到我,不许找其他的女孩子。可没想到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我好郁闷,说着说着就呜呜哭了。
他说,那我替你告诉他好不好?
我一下止住了泪水,问可以这样吗?
他温柔一笑,说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了?
我有些提心吊胆,又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说您有兴趣听我的故事嘛?
他真诚地望着我说,当然。
于是我将2020年9月23日起发生的故事娓娓道来,我说得很慢,唯恐漏下某个细节。
他身体前倾,看得出来,他比我这个讲故事的人还要专注。甚至在我讲述得泣不成声的时候,轻轻捋着我的后背,满眼心疼,自叹着“傻丫头”。
是的,叔叔的眼神实在太过温柔,他也比大树的同理心更深,更强烈。
不知讲了多久,似乎从清晨的清脆鸟鸣,到黄昏的炊烟升起。
我擦干眼泪说,叔叔我该回去了,我还可以再见到您嘛?
他说,我在树下等你,不论何时。
我点点头。
我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您会责怪我吗?
他抿着嘴,摇了摇头,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傻丫头”。
我仿佛吃了定心丸,追问了一句:“我可以做您的儿媳妇嘛?”
我好奇,可不敢听这个答案,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捂住了耳朵冲着院子大门跑去。
可双手哪里挡得住他的声音?
他叫住了我的名字,我含着泪缓缓转身。
依旧是那棵大树,茂密的树冠,他在树下显得格外渺小。
“一直都是。”他的声音并不重,却无比笃定。
我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
梦中的我似乎也在啜泣,而我知道这场梦快结束了。
我加快几步想要走出院子,却听到了他再次唤我的名字。
可我来不及了,因为身边的一切都在消散、蒸发。
转身的过程中,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飘渺。他说,记得教它说“爷爷”。
待我转身,哪里有什么身影,甚至瓦房,葡萄架,连同大树,全部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我独自一人,和空落落的院子。
叔叔,既然您答应我了,您要在树下等我,那就不许食言哦。
我也会答应您,一定教会涵涵“爷爷”和“奶奶”,并让它记住您们的样子,还有大树笔下关于您们的全部回忆。
祝福叔叔阿姨,兔年大吉,万事顺意。
还有宝贝涵涵,终于是兔宝宝了,这世上从此多了一条您们的血脉。我很高兴,您们的生命,又会长长久久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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