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为什么不能拍成电视剧？

《兄弟》为什么不能拍成电视剧？

起初以为《兄弟》是一本关于兄弟之间相互扶持的书——虽然书里的李光头和宋钢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但也算是共过患难啊，童年时期的互相依存应该可以成为一生的感情基础了吧！

让我产生这种错觉的，是书中关于他们的妈妈李兰去世前特意支开弟弟李光头，给哥哥宋钢说的一番话：

李兰说完后闭上了眼睛，她似乎是睡着了一会儿，她眼睛再次睁开后，让李光头上街去买几个包子。李兰把李光头支走后，拉住了宋钢的手，说出了自己最后的遗嘱，她说：
    “宋钢，李光头是你弟弟，你要一辈子照顾他……宋钢，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李光头，这孩子要是能走正道，将来会有大出息；这孩子要是走上歪路，我担心他会坐牢……宋钢，你要替我看好李光头，别让他走上歪路；宋钢，你要答应我，不管李光头做了什么坏事，你都要照顾他。”

以及宋钢的回答：

宋钢抹着眼泪点着头说：“妈妈，你放心，我会一辈子照顾李光头的。只剩下最后一碗饭了，我会让给李光头吃；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了，我会让给李光头穿。”

特别是看到李光头看上了漂亮女人林红，林红又爱上了宋钢，宋钢又顾念兄弟之情不肯夺人所好的三角恋情之后，我更加以为这就是一本关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书。李光头是那个仗着别人念旧情，就为所欲为的流氓，而宋钢，则是男生版的樊胜美。

比如下面这段，依然是很动人的兄弟情：

宋钢把剩下的饭菜全部塞进自己嘴里，他的嘴巴像个皮球一样鼓起来了。李光头接过饭盒，吸尘器似的将属于自己的饭菜哗啦哗啦地吃了下去。李光头吃完了，宋钢嘴里的饭菜还没有全部咽下去，李光头亲热地拍着宋钢的后背，帮助他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宋钢将饭菜咽下去以后，他先是抹了抹嘴，然后抹眼泪了，宋钢突然回想起了李兰临死前说的那些话。看到宋钢哭了，李光头吓了一跳．他说：
    “宋钢，你怎么啦?”
    宋钢说：“我想起妈妈来了……”
    李光头怔了一下，宋钢看着李光头说，“她放心不下你，她要我以后照顾你，我向她保证，只剩下最后一碗饭了，一定让给你吃；她摇着头说，最后一碗饭兄弟两个分着吃……”
    宋钢指着地上的空饭盒说：“我们现在分着吃饭了。”

直到弟弟李光头创业失败，哥哥宋钢听从了老婆的枕边风，停止对弟弟的资助，我才慢慢发觉这部小说其实更多的是在说人性：

宋钢缓和了一下语气，认真地对李光头说：“李光头，自从我爸爸和你妈妈死了以后，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李光头点着头打断宋钢的话：“说得对，你爸不是我亲爸，我妈不是你亲妈，我们不是亲兄弟……”
    “所以，”宋钢也打断李光头的话，“我任何事都不会来找你，你任何事也别来找我，我们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说，”李光头再次打断宋钢的话，“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是的。”宋钢坚定地点点头，然后说出了最后那句话，“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宋钢说完这话转身迎向了林红，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对林红说：“那句话还给他了。”
    林红张开双臂抱住了迎面而来的宋钢，宋钢也抱住了林红，两个人侧身互相抱着向前走去。李光头摸着光脑袋看着宋钢和林红亲热地离去，他不明白宋钢为什么要说“这下你该死心了”，嘴里嘟哝着说：
    “他妈的，我死什么心啊?”

兄弟俩的价值观不同，李光头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而宋钢和林红，还在狭小的世界里封闭着自己。此时的李光头已经不再需要宋钢的资助，而在宋钢和林红的眼中，李光头就是个拖油瓶。如果我们曾经骂过樊胜美不该被原生家庭道德绑架，我们就不应该指责宋钢此时与李光头的再次决裂——中国历来有“救急不救穷”的古训，谁又能想到李光头后来就靠收破烂发家了呢？万一他穷一辈子呢？真的拿宋钢和林红的工资去一直养着他？

所以我甚至不能说林红势利。

下半部看得我十分难受：宋钢明明是非常好的人：勤劳、能干、吃苦耐劳、扎扎实实……但就是越混越惨；李光头明明是个流氓：狡诈、下流、荒淫无耻、贪得无厌……但人家硬是混得风生水起。

宋钢是老实巴交的下岗职工里的一名，李光头是改革开放以后先富起来的典型。

我与办公室里一个90后讨论这部小说，那孩子说：“其实我是更喜欢李光头的，宋钢这种人太死板了，完全不懂变通……”

我听完她的话，三伏天里打了个寒颤。

我承认李光头有他头脑活络、善于变通的一面，但他做的那些事情，什么在公厕偷看女人屁股、靠贩卖色情信息挣钱、想当厂长就自封为厂长、想出去创业就拍屁股走人、想回来做事就去政府抗议、以及见个女人就睡、以及无耻的“没有睡过处女”言论、以及不要脸的“处美人大赛”捞钱……种种种种刷下限的行为，让我对这个实在是爱不起来。

我固然也觉得宋钢是古板的，但是李光头这样的富人，我也是爱不起来的。但是有太多太多年轻的朋友，学会了以成败论英雄，从所谓的成功人士身上倒推出所谓成功的秘诀，这其实是令人毛骨耸然的。

《兄弟》为什么不能拍成电视剧？

我喜欢说，这是时代的悲剧。

这其实也是寄托着我的一种期望，期望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终止这种悲剧。但是有更多的人喜欢把我拉进血淋淋的现实里，告诉我说：这是每一天正在发生着的事情……

李兰去世的时候对宋钢说：“宋钢，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李光头，这孩子要是能走正道，将来会有大出息；这孩子要是走上歪路，我担心他会坐牢……”

结果呢？长得帅、爱读书、懂礼节、走正道的宋钢，路越走越窄；长得锉、不读书、没底线、成天琢磨歪门邪道的李光头，成了人生赢家。

这个世界已经礼崩乐坏至此了吗？这让我们这种老实人情何以堪！

这本书，上半部塑造了一个宋凡平这样的真汉子，然后用十年浩劫把他毁给我们看；下半部塑造了一个宋钢这样的老实人，然后用改革开放把他逼死。

这种立意，怎么过审？谁敢去拍？